氤氲浓雾中，封小白看到了从前。

最初的记忆，是在破破烂烂的冷宫里。

夏嬷嬷艰难地把她拉扯大，再难都没有放弃她。那个温柔慈祥的嬷嬷会把她抱在怀里，唱着歌哄她睡觉，总是把最好的留给她。

“孩子啊，”夏嬷嬷低头轻语，拍着婴儿的后背哄她睡觉，“你长着跟个雪白团子似的，就叫小白好不好啊。”

婴孩总是脆弱的，困苦苛刻的环境下，她曾经几度差点没挺过去。

天气冷的时候总是病着的，高热一波一波的发，夏嬷嬷为她不知道掉了多少眼泪。

可能是九尾狐族强悍的血脉，支撑着她长大。

三岁那年，夏嬷嬷生了病，一老一小在富贵无比的皇宫里，竟然差点饿死。

寒冬腊月，她蹲在地上，无比渴望的看着大树上的冬枣，足足盯了许久，才敢鼓起一点点勇气，闭着眼睛不断往上爬。

从三丈高的树上掉下来的时候，她脑子一片空白，尽管被人接住了，还是吓得直打颤。

原来，她就是在那时候遇到的萧君故。

“你……你怎么爬那么高的树上，很危险的。”

“你不是没吃的吗，我去给你拿，你在这里等我。”

“你叫什么名字？”

从那一天开始，她的日子便开始转了个弯，变得好过起来。

……

萧君故身为太子伴读，陪着太子读书、习武，深得太子信赖，又是护国公世子，在皇宫地位不凡，总能想方设法庇佑封小白。

“小白，这个喜欢吗。”

“小白，天气要冷了，你把这些银子带回去给夏嬷嬷，叫她给你买两身暖和的衣裳。”

“小白，你想习武吗？父亲说习武可以强身健体，你还是过于病弱单薄了。”

“小白……”

就这样，在萧君故的守护下，封小白从三岁平安喜乐的长到了十二岁，稚嫩褪去，身段拔高，面容也初显秾稠昳艳。

五岁的男孩也长成了英姿勃发、风仪俊美的少年。

青梅竹马，相伴长大。

“小白，皇上命我镇守边关，最多三年，我一定立下战功，回来请皇上赐婚……你愿意嫁给我吗？”

十四岁的萧君故姿仪俊美，本该十分自信的少年，此刻仍然有些忐忑地问封小白。

萧君故打小就喜欢她，不然也不会勤勤恳恳、事无巨细照顾她那么多年。

而封小白自小在皇宫受尽冷眼，除了夏嬷嬷只有萧君故是真心待她，是以早就把萧君故当成救赎一般，在他身上寄托了满满的信赖和欢喜。

十二岁的封小白含着眼泪，眼巴巴看着萧君故：“我愿意的啊，你一定要早点回来啊，我会想你的。”软软糯糯，粘人至极。

少年看着她的眼泪，再也忍不住抱住她：“我一定早点回来，你照顾好自己，有什么事就去找太子，他会帮忙照拂你的。”

“呜……”情绪激动之下，封小白的耳朵和狐狸尾巴又露了出来，“打仗那么危险，你一定要小心。”

“别难过……我走了之后，你记得把耳朵和尾巴藏好，可别叫人瞧见了。”

“呜，我尽量……”

随着年龄增长，封小白体内不知名的封印松动起来，封印的力量加速流失，这也导致她越来越频繁显出半妖状态。

她的身体也开始变得越来越好，甚至渐渐出现了第二条尾巴。

九尾狐作为金字塔顶尖的妖兽，修炼极快，被封印血脉懵懵懂懂十几年，还能自发地达到炼气巅峰，只差一步便可筑基。

萧君故离开的第三年，他完成了自己的承诺，三年来战功赫赫，威名远扬。

就在他上书请旨回京之时，皇宫宫变。

五皇子齐王联合邪修，不顾修真界修士不得干预人间皇权的禁令，伙同淑妃控制皇帝，假传圣旨使萧君故滞留边疆，随后暗害太子，将其党羽尽数诛杀。

等到萧君故接到封小白从京中递出的消息，齐王已经宣称皇帝驾崩，篡改诏书登基继位，周朝皇室的皇子，也被他屠了个干干净净。

巧的是，几日之后，边疆战火又起。

若是带兵回京，边疆便会立即沦陷，萧君故红着眼眶远眺京都，终究还是选择了保家卫国。

新皇却趁机断了边境的军粮补给，敕令周边城池不得发兵襄助，萧君故带兵转战半月，被困死在燕云冈，只得背水一战，最终与敌军同归于尽。

萧君故死后，新皇以通敌叛国的罪名将护国公府阖府上下斩首于市。

三年之后的封小白，已然修出了两尾。惊闻噩耗，顾不上伤心，连夜借助灵力出了皇宫，欲图劫法场，却不想法场有邪修守候，没能将萧霆夫妇救出，自己反而重伤，险些落入敌手。

刽子手手起刀落，萧霆夫妇人头落地，萧氏一族满门丧命。

她哭红了眼睛，在乱葬岗挖了一夜的坟，才将护国公府满门三百多人悉数安葬，留了一块玉佩给萧君故立了衣冠冢。

边疆大败，蛮族要求和亲。

新皇膝下无女。先帝虽子嗣众多，女儿却只有两个。一个是新皇一母所出胞妹，尊贵的嫡公主，另一个是淑太妃唯一的女儿。

和亲的人选很快敲定下来，淑太妃无力抗争，新皇继位后她这个盟友便开始一文不值，再也没有和新皇谈条件的余地。

狗急跳墙之下，想起来冷宫里还有一个封小白。

封小白正准备入夜后带着夏嬷嬷离开皇宫，却在走之前被淑太妃阻拦。

傍晚夕阳如血，她奋力反抗，十几个侍卫对她奈何不得，正以为可以带着夏嬷嬷全身而退之时，被一个邪修从背后偷袭，重伤倒地。

夏嬷嬷苦苦哀求，被侍卫一脚踢开，撞上石阶，悄然没了气息。

鲜血染红了石阶，仇恨激发了野兽嗜血的凶性，绝境之下困兽反扑，她完全冲破体内封印，上古妖兽的气息汹涌而出，她的力量顿时暴涨。

她记不清自己究竟杀了多少人，尸体躺了一地，冷宫血流成河，不管是她还是皇宫内接踵而来的修士，全都杀红了眼，最终她力竭，被人当空对掌击下，打碎了天灵。

封小白七窍流血，一条尾巴瞬间消失，倒在尸体之中死不瞑目。

淑太妃吓的屁滚尿流，被宫人搀扶着跑了，冷宫满地的尸体，全被丢去了乱葬岗。

乱葬岗冷风萧萧，阴森至极，千百具白骨堆积，每日都有十几具新的尸体到来。

日升月落，不知过了多少个日夜。

一只瘦骨嶙峋的狐狸从尸山血海中挣扎着爬出来，没走两下便趴在地上虚弱的喘着气，良久后才踉踉跄跄地朝着一个方向走去，蹭着一具腐烂到露出白骨的尸体不住地流着眼泪。

九尾狐族，跻身于顶尖血脉的种族优势——一尾便是一命，而不仅仅是修为的象征。

猫儿大的狐狸修为尽失，伸着爪子刨地，没多久便断了指甲，一双爪子血肉模糊，足足挖了一个时辰才刨出一个成人大小的坑，叼着夏嬷嬷的破烂的衣衫，费劲地将她拖进坑里。

封小白最后在夏嬷嬷坟前守了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