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记忆里应当是完全没有这样一段的，但言笺的哭声还是没由来地叫苏言笙心慌。

他忽然就想找言笺了，像小时候一样，做了噩梦，去找言笺安慰。

鉴于之前已经正常同言笺通过话，又想起了沈安之对自己的期盼，苏言笙想，其实找一找，也不是真的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就算尴尬又怎么样呢？总是要有个开始的。

不求能回到从前，可总是要努力的。

努力地去往前走，总不能真的就是止步不前，等着别人来带。

这样对谁都没有好处。

他大概同沈安之说了一句之后，在沈安之欣喜的注视之下，给言笺发送了视频请求。

而他们在小世界里待的时间不长，现实中过去的时间更短，对于言笺而言，便是苏言笙同她说完话没多久，就又找她了，她心里高兴，可在高兴与诧异之余，却还是会有慌张，生怕是苏言笙出了什么事情。

她看着自己面前脸上带了些茫然的弟弟，一时间便只剩下了关切：“笙笙？”

苏言笙笑了笑：“姐，我刚跟安之从小世界里面出来，这一次的小世界真的特别顺利。”

忽然听到苏言笙这么平常地同自己说自己的工作顺利，言笺虽说还有些不适应，但也总算是安心了，也朝苏言笙露出个笑容：“顺利就好。”

其实每一句话都该有后半截，譬如上一句本该接上一句“出什么事了吗”，而这一句也该接上一句“姐姐还担心你”，可这些话言笺一句都没有说出来。

正因为已经失去过了，所以才会更害怕一语成谶。

苏言笙显然也听出来了她的欲言又止，稍稍一想，也不难想明白这些话原本该是什么模样。

不过他不想纠结这方面的事情，他知道他的家人跟自己一眼都已经留下了不小的阴影，没有必要再因为敏感再去加深这些——无法否认，自从认识了沈安之，他似乎，在这些方面真的看开了许多。

于是他道：“姐，我做噩梦了。”

说的是自己做噩梦了，用的却还是笑容，与撒娇一般的语气。

话说出来，其实两姐弟都觉得恍如隔世，而言笺那边，更是反应了好一会儿，才终于找回了状态。

苏言笙看见言笺侧过头眨了眨眼，才发觉自己这样一句话，大概是差些将言笺说哭了，一时心里也是百感交集。

他道：“姐，我梦见了你在哭，在喊我名字。”

他这话说出来的时候，言笺明显是一愣，也不知是在震惊什么——可这样能算作苏言笙的噩梦，也能说明她在苏言笙心里有多重要了。

苏言笙继续道：“不过后来哥就出现了，把我们两个都接回了家里，然后我们就再也不怕受欺负了。”

他状态越发好，笑吟吟看着言笺：“姐，你说是不是很神奇，从小我就更亲你，比亲我哥还亲，在梦里居然也要先遇见你再遇见我哥。”

他撒娇撒得得心应手，按理来说，这会儿言笺应当要佯怒着说他净会胡说，然后再说一声他这样子苏杭又该吃醋了。

可意料之中的状况却没来。

苏言笙有些懵，重新看向言笺的同时心中升起了不安。

——本不该是这样子的状况的。

他看着言笺怔怔的神色，没忍住就将话问了出来，出声的时候才发现声音都在抖：“姐，你为什么没训我？”

恍惚时的景象再一次出现在眼前，有硝烟，有白光，有带着恨意的双眼，还有那一声声带着绝望的爸爸妈妈。

才经历过的剧情浮现在眼前，苏言笙却下意识觉得现实可能要比小世界中的还要惨烈。

他看着言笺，在极度惊骇之后却是出奇地镇定了下来：“姐，我哥是我哥吗？”

很多年了，苏言笙从未怀疑过自己是不是苏家人，因为苏家人真的待他很好，可这会儿，他却忽然有点不确定，在他的生命里，言笺跟苏杭，到底是是谁先来是谁后到。

言笺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他，仿佛失去了反应能力。

他也看着言笺，问道：“姐，那我换个问法，我看见的那些，真的是梦吗？”

他是在危机当前看见这些的，传闻有个词叫回光返照，虽说不是临死，但苏言笙却觉得大概是差不多的情况了。

这样的幻觉是不是真实，苏言笙不好界定，但结合言笺的反应，却很有可能，是同真实沾上了边的。

而原本并不是什么不可说的事情，一声否认也就过去了，言笺如今张皇失措，不也正是告诉了他这其中有问题？

苏言笙下意识要侧头别开从一开始就没对上的视线，余光却抓到了沈安之略带担忧的目光，骤然回神。

言笺线下的状态显然不行，再这么对下去他自己也说不准还能淡定到什么时候，倒不如先彼此静一静。

于是他又冲着言笺笑一笑：“姐，不能说就不用说，没有关系的，反正我们现在这样也挺好。”

顿了顿，又道：“过一阵子我就回去了，我们到时候再聊吧。”

第163章 坦白

说着就打算断掉视频，言笺却猛地回过神来阻止：“笙笙！”

苏言笙看着她。

言笺生怕他就这么消失在眼前，语速猛然加快：“我只希望你开心，爸爸妈妈也是。”

苏言笙猛地一颤，顷刻间手被人握住，拉回了神思，才终于不至于太过失态，他看着言笺，看了好一会儿，才道：“他们一定也希望你开心。”

视频断了。

这方面苏言笙曾经做过设置，在检测到情绪崩溃的时候，视频通讯会自动终止，如今便是到了那个临界点。

至少说出去了。

他还没松一口气，便被整个儿抱住。

沈安之现下带着的不过是一副十六岁的身体，少年身体单薄，上头源源不断的热量与胸膛下坚定跳动的心脏却同别人并没有什么不同。

沈安之在吻他的脸。

隔了一会儿，他松开了，看着苏言笙：“别哭。”

“我也希望你开心。”

缓过神之后，其实也不至于说就真的控制不住，苏言笙看着沈安之，忽然将屏幕让出来：“你帮我跟她说吧。”

不管说些什么，只要能让言笺放心就好。

沈安之也没有推辞，犹豫了一下，发过去一句话：“姐姐，你先去洗洗脸睡一觉吧，哭久了眼睛会难受的。”

苏言笙看着他发完，便叫晏晏关了屏幕，而后道：“从前清岚他们也一直喊我舅舅，大哥跟姐姐都没有纠正过，我居然还只当做是随意，没问过。”

甚至潜意识里从没想过去问，也从没怀疑过什么。

他继续道：“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有些突然，收不住而已。”

而此外，忽然知道自己有些记忆不管怎么想都想不起来，而从前那么长的时光里，也能将所有的倪端忽略掉，终归是有些不好受的。

不管是他出于自我保护这么做，还是言笺跟苏杭动了手脚，这都说明那真的不是什么好事情。

他们不会害他，他也不会害自己，坚持纠结些，未必就有好结果。

说到底，也只是心里还会有一些难受。

沈安之张张嘴，正想安慰，却忽然又有视频提示弹了出来，来自沈溟。

沈安之和苏言笙第一反应都是纳闷，若是沈源，还有可能是言笺那边的消息传了过来——只是如果是言笺，那找人的速度未免也太快了，就言笺现下的状态，苏言笙真的十分怀疑她能不能将一件事情讲述清楚——可这会儿并不是沈源，而是看起来说没沈源那么靠谱的他弟弟沈溟。

接了之后，却见沈溟是一脸的兴奋：“二舅姥爷，我们去旅游吧！”

苏言笙：“？？？”

沈安之把到嘴的一声哥憋了回去。

不过好在沈溟没多说就把后面的沈源让了出来，沈源拨开兴奋的弟弟，冲苏言笙跟沈安之露出了个带着歉意的笑容：“是这样的，我跟如琛想着大家难得能聚在一起，倒不如到小世界里面玩一趟放松一下——毕竟如今人们也挺喜欢这种旅游方式的。”

“如果说前辈也觉得可以的话，那到时候我们一群人凑一个小世界，一起去逛一逛放松一下也好。”

突然被晚辈找着一起去旅游，苏言笙自然是纳闷的，只不过还没来得及理顺思路，就听到沈安之“咦”了一声，看着他：“言笙，你翻一下任务奖励的界面，我这边好像是送了一个旅游机会的。”

沈源：“？！”

一时太过震惊，居然连沈安之对苏言笙的称呼好像不太对的问题都忽略掉了：“任务奖励还带旅游？”

毕竟小世界旅游一趟的消费并不能算小，说起来奖励多半是积分，连补偿都是积分，也还真没见过这么稀奇的。

苏言笙也觉得稀奇，闻言真的看了一下自己的界面，发现确实如此，他顺带将里头的解释念了出来：“此为主系统对多次意外的歉意，两位任务者可凭此免费定制一个小世界，额外费用由主系统方面承担。”

“注：可自带剧本，可钦定设计者。祝二位旅途愉快。”

苏言笙：“……”

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这个其实哪里都是毛病。

而且他的这个奖励更沈安之是绑定的，也就是只能是他们两个进入。

苏言笙跟沈安之自然没什么，因为他们本来就是搭档了，也是对象，只不过这听进了并不知道这两位关系也并不敢跨越两代人去想象这两位关系的沈源跟沈溟眼里头，可就不是这么一回事了。

沈源先是懵了一会儿，后知后觉想起来刚才沈安之喊苏言笙的时候，似乎是直接喊名字的，而沈溟已经是处于惊恐状态了——因着从前一直从事演艺，而自己要求高，热爱研读人与人之间关系，沈溟也比他哥哥沈源要更敏感一些。

可他的猜测实在太可怕，也就一时间不敢说出来，生怕苏言笙给他来一句“想什么呢”或者叫沈安之再次嘲讽自己不稳重。

不过这会儿的沈溟真的十分不想稳重了。

而苏言笙看他们都是一脸见鬼的样子，也终于回过神来，笑着解释了一句：“先前没来得及更跟你们说，我跟安之……”

“二舅姥爷，”沈溟忽然打断他的话：“您先让我缓缓。”

苏言笙十分配合地闭了嘴，只疑惑地看着他。

沈溟给自己壮了壮胆，终于选择了亲口问出来：“所以你们现在，是跟我哥跟如琛哥一样吗？”

沈源猛然看向他，整个人都不好了。

苏言笙：“……其实我是想说，我以后跟安之就是绑定的关系，先前的世界也都接近于绑定了，所以这个绑定并不稀奇。”

“不过没想到你真的就看出来了，少年人，很敢想啊。”

沈源和沈溟皆是沉默，尤其沈源，一声带了笑意的“少年人”，叫他回到了当初被尚未谋面的“老前辈”支配的恐惧里，再回神的时候之间沈安之笑吟吟看着沈溟：“哥，知道了这么大的事情，居然都没点表示的吗~”

说完也没等他两位哥哥反应，往苏言笙身边凑了凑：“其他话也不用多说了，作为一个成熟的男人，我知道我自己要的是什么。”

“当初是我先追言笙的，挺不容易，你们别让他动摇了。”

顿了顿，沈安之正色：“言笙的性情你们信得过，而我也在小世界里面走过很多遭了，从一开始我就很喜欢他，他只要出现在我面前，就算我什么都不记得，也都还是会认定他，你们是我哥哥，我也希望你们能相信我，会跟喜欢的人一起好好过一辈子。”

他话说得诚恳，而沈源跟沈溟多半还是震惊，因为苏言笙是他们外公外婆那一辈的，而沈安之算他们弟弟，这两个人在一起，怎么听着都是匪夷所思的，但事实上如今人类寿数二三百年，其实也有人，是真的不会在意那二三十年的差距的。

更何况，当初苏言笙经历的事情他们都听过，也知道后来的苏言笙一直孤身一人，从没想过要找个人共度余生，如今沈安之跟他的情况也差不了多少，是经历了生生世世之后，已经很难再和同龄人去契合。

若往这个方向去想，两个人在一起，其实也没什么不好的。

只不过这其中还有一个问题。

沈源看着沈安之，还被“弟弟可能要成为二舅姥姥”这件事闹得有些恍惚：“所以小荨知道这件事吗？”

沈安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