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修对镜好生梳理了一番，没有特意戴上好的首饰，只有特制的一枚白翠玉雕成的小小牡丹，素修生怕别人能看出她对故国的缅怀与依恋，不敢流露出对楚国灭亡的伤心，也不敢有任何的拜祭行为，只好用此法来暗暗表达自己的一片心肠。

除此之外，素修还让素含画了一幅姐姐素真的画像，挂在房中，素含怕有人看出端倪，特将素真画成了燕人喜爱的花神娘娘的形象，随后，又画了殉国的君王赵久止的画像，将赵久止描绘成了一个送福童子的样子，留在殿中，悄悄拜祭。

素修刚刚梳洗完，灵犀便喜气洋洋进来说了一个令素修振奋的消息。

“繁春正在外面等候——”

“快快领她进来！”素修边说边笑着起身，说是让灵犀等人迎繁春进来，自己跑在了灵犀等人的前面，率先走出了安处殿的大门，门一打开，果然看到了日思夜想都不见的繁春。

见到了好多年都不见的繁春！

繁春果然如她来信中所写的一样，身量未改，容颜未改，气度未改，此时换上旧时衣服，还是以前的繁春模样。

乐艺明亮的眼睛一直没有离开这群相见甚欢的人，她在安处殿这几年，能够从中间的对话听到一些她没有见到的人，她没有经过的事，这繁春也是安处殿内经常提起的人，对于繁春的大名，乐艺很是熟悉，自从裴元清有了大功劳后，繁春的名字就更响了。

尤其是这次裴元清远道而归，皇帝李曜更是亲自出城迎接，在欢宴上奉裴元清为信国公，又是开府，又是加爵，送到裴家的金银财宝数不胜数，皇帝对裴元清的看重之情与信赖之意，一时之间，天下皆知，群臣震惊，裴家门庭如市，车水如龙，繁春也夫贵妻荣，成为了国公夫人。

乐艺感叹繁春的这番际遇不同寻常，从小小的婢女成为国公夫人，此生不再有任何烦恼，鲤鱼一跃也能跳龙门，不由得多看了繁春几眼，想看看这个改变命运的女子是何种模样。

乐艺看到的繁春天生丽质，花样容貌玉质精神，气度天成，没有半分小家子气，天生而就的国公夫人样。

“看来，这国公夫人不是人人都能当的——这信国公的夫人虽然出身不好，命运坎坷，但着实受到了上天的眷顾，生成难得的花容月貌，上好的气度，才能被选中成为裴国公的妻，真正是命里有时不用强求就能得到，命运无时强求更差强人意，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会成荫，各人自有命数，此中还有无穷变数，很是有趣，只怕这国公夫人初来平城时，也没能想到自己会成为尊贵无比的国公夫人，从此成为人上人，只需要端正身板接受别人的行礼，这样的好事不能人人都有——不知我今日能否沾沾这位国公夫人的喜气与运气，有朝一日能改变这为奴为婢的命，也飞上枝头成为金凤凰，再者，稍稍改变这辛苦劳累的日子也可以。”

乐艺边在心里想，边暗暗冲繁春的背影多拜了几拜，从心里希望繁春要比花神娘娘灵验。

进到安处殿内，素修将繁春拉进了内殿，关上殿门，只愿意与繁春同坐。

灵犀等人很想要和繁春叙旧，共论这几年的心情，但见到素修似有满腹疑虑要说与繁春听，便都很识趣的出来，且都离内殿远远的，武思远与崔景岳在殿外盯梢，严防有人进来偷听偷看。

乐艺不得不叹气离开，只愿还能再见到繁春的面。

素修打量了繁春几眼，只见繁春还是有些变化的，这变化不在外表，而在内里——仔细观察，可以看到繁春比之前更加沉稳，眼神冷静异常，好似能看透世间的是非，更像是一把锋利的宝剑，能够轻易斩断祸根与祸事。

看来这几年的边塞生活，将繁春的品行历练了一番，将繁春的意志磨练的更加坚强了，这几年，对繁春来说定是受祸颇丰，不像自己，困在深宫，动弹不得，每日能做的事便是小心谨慎，能做到的事只有保住自己的命，其他的在也不能够了。

素修打量着繁春，繁春也在深情脉脉的看着素修，两人都仔仔细细的看着对方好一阵子，两人都有话要说，但看着彼此，又都把话放下了，只剩下四目相对了。

看了好一会，繁春才缓缓开口，问道：“这几年，不知公主殿下可好？”

素修微微笑道：“有你在外为我祝告上天，我这几年一切都好——你在皞地多年，皞地生活艰难，你可还好？”

繁春道：“我在皞地，虽然生活比不得在平城，却也胜过万千的老百姓，吃穿不愁，居住在宫殿，出行有车马随从，入内有侍从相随，比起受苦受难的人要好千百倍，裴元清很受皇帝重用，上天也垂怜他，竟然打了好几个大胜仗，那一直对燕国有觊觎之心的南平也因为种种原因，和燕国交好，在裴元清接管边境的几年里，燕国的西北边陲一片和平，没了以前的紧张气氛，裴元清因此更得宠幸，如今回来，已经成为了信国公，我是他的夫人，沾了他的光，成为了国公夫人，哪能不好？只是这满身的富贵，也掩盖不了我内心的忧愁与惨痛——”

说到此，繁春抑制不住自己的悲伤，握住素修伸过来的手，悲痛道：“若能与上天做个交易，我愿意用自己的性命来换楚国的一片和平，这满身的富贵我不要，在虎狼堆里穿绫罗，眼看虎狼将亲人驱赶，我怎能安享富贵？我怎能坦然接受这一切？只恨自己不能登时将贼人斩杀，不能立马报这血海深仇，所有的事情都要重新算计，细细思量，现如今，只有等待才有机会了——”

素修当然知道繁春说的是什么意思，这个重新算计指的是什么，这个思量又是什么思量——只是，昔日楚国尚在，楚国还强时，她们都不能有所作为，现如今，楚国亡了，她们又怎能有机会？加之，现在的燕人对她们这些楚国必定严防死守，更是毫无机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