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素修和訾尘，秋氏倚门凝神，若有所思。

先应欣喜转身，绽开笑脸，对秋氏道：“姐姐，我们得救了。”

秋氏则摇摇头，重重叹气，道：“这才是哪儿跟哪儿呢？”随即转身进入凤阳阁，拿起抹布，欲要擦楼梯。

先应一头雾水，只得暂时低头跟着秋氏一道清扫阁内。

一想到不久就能够离开这凤阳阁，甚至有可能重新恢复职位，先应就抑制不住自己的笑容，差些笑出了声。

秋氏看着先应摇头不语，此情此景恰好被先应看在眼里，先应忍不住问道：“姐姐，你又在想些什么？我们马上就能离开这儿了，是件值得庆贺的事，你怎么愁眉苦脸的？”

秋氏问道：“赵娘娘为何要帮助我们？其中的内情，你知道吗？”

先应笑道：“赵娘娘心好，我和姐姐是善良的人，却在受苦，她看了于心不忍，便出手相助了——这其中的原因，赵娘娘不都是说了吗？姐姐怎么还在想啊，姐姐不要再纠结了。”

秋氏道：“我只是不明白她为何要帮我——”

“好了，姐姐，你就不要想这些了——我要是姐姐你，我就不会想这么多，能够平安出去，洗脱罪名，好好活着比什么都强，何必管这么多呢？”先应道。

秋氏面色凝重，问道：“你不想平平静静待在凤阳阁，还是想出去过以前那种紧张兮兮的日子吗？”

先应想了一下，嗯了一声，道：“出去总是要比待在这凤阳阁里要好，整日干着一样的活，一点盼头都没有，还要担心有性命之忧，这样担惊受怕不如出去闯一闯——姐姐，尚宫还有打扫宫女，你想成为哪一个？”

“如果只是为了我自己，我会想当一个默默无闻的打扫宫女——凤阳阁没什么不好，虽然人少，但也清净，没有掖庭宫的是非，更没有时刻要拼命的紧张感。”秋氏道。

先应来到秋氏身边，叉了个腰，道：“姐姐，你觉得当尚宫不好吗？我还记得，姐姐你刚入宫当上尚宫时，很多人都羡慕的不得了——尚宫多好啊，六局之首，虽然在娘娘们面前是奴婢，但不在娘娘们面前，可就是人上人了，能管好多人，你怎么就不喜欢呢？”

“都是奴才罢了，什么人上人……”秋氏失神道。

“你呢？你想当尚宫吗？”秋氏问道。

先应揉了揉手中的抹布，笑意抑制不住，道：“姐姐……我……当然想当尚宫，尚宫是六局之首，那么多人要在自己面前俯首帖耳，可以对皇后进谏，劝导皇后，纠察各殿的娘娘们，不少人见了都要礼让三分，还有月钱可以拿，穿好衣服，发号施令……我……也就是想想。”话未说完，就收住，不愿意往下说了。

秋氏叹道：“你跟在我身边，又不是没有看到我是如何每日辛苦且不讨好，他们是小奴才，我是大奴才，没有礼让三分，只有呼来喝去，这样的日子有什么好？”

先应摇摇头，跟进一步，道：“那是姐姐你脾气太好了，谁都敢在你面前说几句——皇后昭仪她们倒罢了，都是主上，那些尚食局、尚仪局的人也敢在姐姐面前说三道四，真是烦人，姐姐待她们太好了，她们就得寸进尺，这人啊，不能没有脾气，常言道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我当时若有姐姐尚宫的名号啊，断不会叫她们胡乱放肆，我要将那些不知好歹的人都数落一遍，把所有轻视我的人都教训一遍，谁敢在我面前放肆，我一定要想尽办法将他踩在我的脚下，狠狠的踩！”先应边说，手中边狠狠揉着抹布，说到尽兴时，还跳起来，狠狠跺了跺地。

秋氏笑问道：“若是所有人都得罪了你呢？”

先应撇撇嘴，道：“那就将所有人都踩在脚底下！”

秋氏摇头笑道：“你不能有这样危险的想法，人要心存善意，以德报怨，不然和禽兽有什么分别？人有礼和德，才会是人，那些动物没有，所有永远成不了人。”

“可有些人啊，就是禽兽不如，当个善良的人，却被胡乱冤枉一通，什么都没了，那还不如当个禽兽呢。”先应不服。

秋氏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扔下抹布，缓缓起身，站在楼梯上，侧身而立望向先应，道：“有些人不想当人，想当禽兽，无法改变他们的话，就让我们自己不要成为禽兽——若是人人都成了禽兽，这是个什么世道？”

先应道：“姐姐你在入宫之前经历的一切，应该很好印证了我的话——很多人就是禽兽不如——人怎么能光有善心，而没有防备之心与放抗之心呢？不能任着别人欺负，一直不还手啊。”

秋氏叹道：“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那赵娘娘为何要帮我们？这对她来说并没有益处，却有很大的坏处。”

先应一翻白眼，转过身去，嘟囔道：“姐姐你又来了，要说多少遍啊——赵娘娘是吃饱了撑的，没事干，看着咱们在这儿受苦，发了慈悲之心，这样说可行？”

………

素修笑着看向出神的訾尘，问道：“你在想些什么？”

訾尘歪头望着素修，也笑道：“奴婢在想娘娘您在想些什么呢——刚才奴婢说了许多话，您都没有回应，是在想什么呢？”

“你猜一猜。”

“奴婢可猜不着——娘娘莫不是在想凤阳阁里的秋尚宫和那个小宫女？”訾尘试探性的说道。

素修笑笑，道：“我确实在想她们，不知她们会在背后说我什么——”

“娘娘您为什么要帮她们呢？我看那秋尚宫在凤阳阁里挺好的，她本身就是一个安静的人，当尚宫确实不合适，在凤阳阁里安安静静的，倒也很好。”訾尘轻声道。

素修笑道：“等回去，再告诉你。”

訾尘探头过来，小声道：“奴婢猜到了——奴婢也等到回去再告诉公主。”

正在行路，两人忽然发现平阳公主独自一人走着，时不时蹲下身子，用手拨弄着什么，像是在寻找什么重要的东西。

回去的路这条是最近的，素修和訾尘必须要和平阳公主相遇。

两人停下说笑，一同上前，见到平阳公主，行了礼，随口问道：“公主怎么独自一人，宫人们呢？”

平阳面色窘迫，语气有些着急，道：“我要送给郗国的礼物丢了，他们被我派到各处去找了，我不放心，便自己出来四处找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