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应抢在素修之前快速开口，“娘娘，尚宫不愿意多说，奴婢有话要说。”

边说边将素修拉上楼梯，訾尘与秋氏不得不紧跟其后。

上到三楼，走到最里面，先应才松开素修，来不及缓和气息，便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两眼含泪，道：“奴婢斗胆，想请娘娘再救奴婢一次，奴婢不想不明不白死在大明宫里，奴婢舍掉自由之身，进到宫廷，为的是能够有一口气活下去，现如今连这个愿望都不能实现，奴婢实在是害怕，奴婢想要活下去！请娘娘救救奴婢吧！”

素修见到先应连连叩头，哭成了泪人，着实可怜，回想起初次见到先应时，便看到有两个年长的宫女欺负她，受了伤也不敢多说话，好不容易熬出了头，当上了女官，还晋升到秋尚宫的身边，成为了较为得力的助手，不仅实现了吃饱饭，活下去的愿望，还能每月领份例，比起之前在宫外挨饿受冻的日子，简直是云泥之别。

好景不长，原本踏实努力的先应成了现在这般模样——脱去了女官的衣服，换上了普通宫女难看的黛色宫装，没有任何配饰，不能有半点妆容，头发也不能编起来，散落于肩，很像是囚牢里的罪人。

“你好好说，我好好听。”素修动了恻隐之心。

先应忙收住眼泪，道：“之前刘昭仪派人去掖庭宫，告诉奴婢和秋尚宫，婕妤犯了错，皇后殿下的意思要将其关到慎行殿里闭门思过，秋尚宫以为惩罚太重，力争过，反而招来昭仪的叱责，秋尚宫不得不让奴婢和慎行殿的人一道将婕妤关进慎行殿——昭仪还命令尚仪局和慎行殿每日餐前教导婕妤，奴婢听过她们的教导，都是些不堪入耳的粗话，婕妤听完之后还要谢恩，有两次气得吃不下去饭，痛骂了慎行殿的人，慎行殿的人竟然进去揪着婕妤的头发不放，有人还拿银针暗暗扎婕妤，奴婢阻止，还将奴婢推倒在地……”

“婕妤在慎行殿受到如此多的折磨，不多久便病了，慎行殿来人要奴婢跟着一道去尚食局找医官医治，医官说婕妤得了风寒，开了驱寒散热的药，婕妤吃了有所好转，奴婢以为婕妤好了，之后就没有去慎行殿亲眼看婕妤吃药……谁知四五日之后，竟传来了婕妤仙逝的消息。是中安殿的宫女来传的消息，要求奴婢们不得乱说话，说皇后殿下找了医官确认婕妤死于疟疾……秋尚宫便安排了下去，合力治丧，突然昭阳殿与中安殿来人，将奴婢和秋尚宫押到掖庭宫最后面的小房子中，剥掉了奴婢与秋尚宫的衣服，说奴婢和秋尚宫失察，断送了婕妤的性命，还有尚食局的几个医官误诊婕妤病情，也被押到那里，最后不知送往何处了——”

先应泣不成声，“奴婢和秋尚宫被关了两日，才有昭阳殿的宫女来说皇后殿下开恩，看在秋尚宫素日勤勉，又是功臣之妹，饶了死罪，但不能再为尚宫，贬为打扫宫女，奴婢因为平日里没做过什么错事，也脱去死罪，一道被贬为打扫宫女……虽然留了性命，但莫大冤屈压在身上，奴婢觉得要喘不过去来了，而且有了这个罪名，以后要一直担惊受怕，哪日翻出旧事，奴婢和秋尚宫逃不过死罪……此事若是奴婢做的，奴婢死无怨言，到阴曹地府追上萧婕妤，与她赔罪，可奴婢确实冤枉，奴婢死不甘心，做了鬼也是个咽不下去气的鬼。”

秋氏与訾尘此时也追了上来，因为三楼阴暗，两人只能按照声音的来源地找人，互相搀扶，生怕再摔了。

秋氏人还未到先应与素修跟前，听到先应说了一大堆话，情急之下，也顾不得不能大声叫嚷的规矩了，喊道：“先应，你还不住口！”

先应扭头回应，声音也大得不落下风，“您难道心甘情愿去送死吗？您难道不想好好活着吗？您的哥哥还在宫外，您不想与哥哥团圆吗？可人死了，就什么都来不及了！”

秋氏终于赶到素修与先应的面前，先是拽起先应，捂住她的嘴，而后颔首朝素修道：“娘娘，先应说的话，您都不要放在心上，奴婢的事都是小事，娘娘听完忘记即可——”

“你为什么不愿意让我听听这些话呢？先应说的事情，我还是第一次听到——原来，这宫里的事，如此复杂。”

秋氏小声道：“奴婢听先应说过娘娘是个心善的人，几年前自己处境还不是很好的时候，就很是细心，还为她疗伤，送了她金疮药，娘娘是善良的人，听到不好的事情必定会郁结于心，这对身体有害，所以娘娘听；兼之，这是小事，也是尴尬事，娘娘不知道最好。恕奴婢直言，娘娘是楚人，在这大明宫中本就是尴尬之人，皇后与昭仪等人时时刻刻都在盯着娘娘的一举一动，就连刚刚归来的长公主对娘娘都是十分警惕……诸事不理，才是娘娘安身立命之本。娘娘今日听的话，都是先应不着边际的疯话，走出凤阳阁，娘娘忘了便是。”

秋氏的每一句话都说到了素修的心里。

是啊，她在大明宫中是尴尬的存在，自身岌岌可危，哪有能力去管别人的事？

訾尘摸索着朝三人的方向走来，这一段路走的犹如西天取经之路，跌跌撞撞，歪歪扭扭。

素修轻声道：“如果我去告诉陛下，为你和先应说情，我想陛下会给你和先应洗去冤屈，恢复原有的官职也不是没有可能——你不想洗去冤屈，摆脱现在的窘境吗？”

先应见素修松口，忙掰开秋氏的手，开口道：“秋姐姐，你难道不想活下去吗？我们沦落到此种境地，便是死了，也会死得悄无声息，无人知晓……姐姐，你受了那么多的苦，进的宫来才一年，还没有享福，不想方设法救救自己，难道要到黄泉路上去哭自己吗？”

秋氏心神恍惚，身子左摇右晃，好一会，才吞吞吐吐道：“我当然不想死——可若是为了救自己，害了别人，我不如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