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曜挟风踏叶，不紧不慢往昭明殿走去，途中经过春兰殿，看到春兰殿周围都肃穆极了，来往的宫人也都穿着麻衣，戴白帽，猛然间想起春兰殿的萧婕妤殁了。

萧婕妤年仅二十五岁，就殁了，李曜听到这个消息时颇为震惊，之后因为些许烦心事，竟有些淡忘，唤过身边小宦官询问了一番，才想起皇后派人来报，说婕妤得了疟疾，宫内医官判断失误，贻误了病情，以致婕妤香消玉殒。

李曜暗暗想道：“萧氏如此年轻，得了疟疾，可见平日对自身也很不上心，也没有重视，若是重视，也不至于匆匆离世，疟疾难治，近来却也不乏痊愈之人，婕妤有命无运，实在是可惜。”

问身边宦官道：“那些误诊病情，以致婕妤身亡的人惩治了没有？”

小宦官忙道：“皇后殿下来报，说了已经惩治了那些人，但还都关在掖庭宫内呢，最后还是要由陛下下令，皇后才敢吩咐人去做。”

李曜不耐烦道：“皇后何时变得如此畏手畏脚了？传令下去，一并打死，不过，不要累及他们的家人了——告诉皇后，以后这给妃嫔诊病，要宣召太医进来，不要用那些尚食局的人，他们那群人给宫人们诊病都要出错，怎敢让他们给妃嫔们诊治？”

小宦官忙答应道：“是，陛下，下臣这就去告诉皇后殿下——下臣也有话要说——皇后殿下迟迟不罚那些人，下臣听有些宫人说是因为其中有秋尚宫……所以皇后殿下才不敢轻举妄动，要来请陛下决断。”

李曜眼睛一眯，道：“秋尚宫？是秋从新的妹子？”

小宦官答道：“正是。”

可在昭阳殿里，皇后对于此事，只字未提。

李曜问道：“可派人去萧府了？”

“皇后殿下说了，已经着手准备去办了，明儿就去。”

“这些……是不是皇后都跟朕说了？——就在昭阳殿里？”李曜问道。

小宦官一脸茫然，点头道：“是啊，陛下，一个时辰前，您在昭阳殿里问了皇后殿下这几件事，皇后殿下都跟您说了——”

“可朕现在全忘了——”

“陛下心里装着天下，最近又着急，忘了这事，也在情理之中。”小宦官忙道。

“那朕………现在是要去昭阳殿？”

李曜背起手来，缓缓远离春兰殿，这座大殿，他并不想进去。

萧婕妤是一个明媚活泼，却又有些内敛的女子，是个性情别致的女子，敢在他的面前袒露自己的心声，不管好的坏的，都会说出来，是很真诚的人。

突然殁了，李曜的心里也是空落落的，心中更有对萧婕妤及其家人的愧疚——婕妤年轻的生命就这么没了，家人必定伤心得死去活来。

李曜站住脚步，吩咐旁人道：“你去告诉应如实，让他亲自去萧府报丧，然后去告诉三省，一月后，拔擢萧德让为太子詹事，同时兼任大理寺卿，萧规改任御史大夫，萧同逸拔擢为御史中丞——让礼部拟好谥号，写好祭文，并追封婕妤萧氏为昭媛——”

小宦官连连点头，“下臣知道了——”

“你先带人去中书省吧——只留两个人跟着朕便是，朕要去昭明殿见长公主。”李曜沉声说道。

姐姐李映时回来多日，他还没有好好与姐姐交谈过，一别经年，姐姐可有什么变化没有？在去的路上，李曜一直在沉思。

姐姐李映时回来多日，他还没有好好与姐姐交谈过，一别经年，姐姐可有什么变化没有？在去的路上，李曜一直在沉思。

来到昭明殿，见到姐姐李映时，李曜还在沉思，以致姐姐李映时轻声唤他名字，才有回应。

李映时笑道：“九郎来看姐姐，心里还有很多放不下的事情，如此沉思，姐姐心中很是不安——我在宫中一切都好，陛下可不必担忧，派人来就是，不用亲自前来。”

李曜笑道：“别人能替我来向姐姐问好，可却不能替我亲眼看看姐姐，有什么趣？”

李映时点头道：“别人来说一万句关于你的话，我一句都听不进去，只有见了你，我才能确认你的状况——一别数年，陛下着实与以前不一样了。”

“我哪里不一样了？是不是老了许多？”

“模样是沧桑了不少，也瘦了不少，看着就不是一个少年的模样了，比之以往更加沉稳，也更深藏不露——以前的你，可是将喜怒哀乐都写在脸上呢。”

“我再深藏不露，也逃不过姐姐的眼睛——姐姐说我变了，我说姐姐也变了不少，现在竟然喜欢上楚国的衣服了。”李曜的目光停留在姐姐李映时一身楚人打扮上，和言道。

李映时微微扬袖，轻声道：“好不容易回家，住在陛下为我重修的昭明殿里，我自然要穿上舒适的衣服，好好过后半生——我的后半生，其实不剩多少日子了。”

李曜半垂眸，低声道：“姐姐不应如此悲观——姐姐还年轻，大好的日子多着呢，我会好好照顾姐姐。”

李映时连连摇头，戏谑道：“我得罪了皇后殿下与昭仪娘娘，如此一来，陛下还会照顾我吗？想必只会在心里说老姐姐还是和以前一样心狠，刚刚回来就给皇后与昭仪一个下马威，还逼死了萧婕妤，这样的老姐姐一点都不可爱，只有可恨啊——”

李曜微笑道：“姐姐说这话的时候就很可爱——”

“陛下心口不一——我离开多年，陛下也学坏了，不知还有哪些人变了——”

“姐姐现在心里可还牵挂着柳述？”李曜突然问道，斜眼望向姐姐，李映时正好也侧首望他一眼，两人目光相触，李映时不慌不忙，微笑转头，道：“不是牵挂，只是对于故人的一种想念，这种想念如雁过水面，随即而逝，有何妨碍？”

“姐姐当年被迫与柳述分离，前往楚国，这种想念入情入理，只是——”李曜缓缓开口。

李映时当即打断，提醒道：“当年姐姐不是被迫与其分离，而是自愿，十分情愿……”

李曜爽朗一笑，看向姐姐，道：“是，姐姐是自愿，不是被迫——二十多年过去了，柳述年老，姐姐肯定不愿见他，也不会想他了，年过五旬的人哪里比得上风度翩翩的少年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