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修还是很不愿意配合，摇头道：“妾毫无用处——一切都是长公主殿下想多了，妾若有那么重要，妾也不会只是一个小小的才人了——晚于妾进宫的孔美人、崔美人等都比妾要得圣心，妾不过是个可有可无的人罢了。”

长公主一笑，道：“那也只是你自己认为罢了——本殿在临行之前，曾见过赵久止，也与他说了会话，赵久止亲口与本殿说很是想念在燕国的你，拜求本殿归国之后，可以好好照顾你——本殿也是一个经历了许多事的女人，年轻没有嫁到长安时，也有心爱的人，也知道离别多年的滋味——本殿明明察觉到了赵久止待你不一般，他还一直牵挂着你，甚至是盼你回去，与他团圆呢——身为皇帝，痴情如此，也是可以了——此时此刻，你要回应你的好哥哥才是。”

素修跪了许久，又听了许多不愿意听的话，早已经非常难受，面色也越来越惨白，双眼模糊不清，只想赶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便艰难地用手撑着地，用祈求的口吻道：“求长公主殿下饶了我吧——妾和六哥，绝无其他感情，以前在长安时，妾尚且不是六哥最疼爱的妹妹，如今妾已经离开了两年多，六哥更加不会疼惜我这个妹妹了，长公主殿下要妾办的事，妾实在是做不到。”

一旁的灵犀也忙道：“求长公主殿下让才人回去吧——才人身子本就单薄，又快临盆，经不起这么久的下跪啊——待才人身子好了，奴婢会劝才人写信寄到长安城里！”

灵犀一边说，一边抱着已经双目紧闭的素修，急得汗如雨下。

长公主见素修着实难受，也不好强留她在崇明殿，便对宫女林仙儿道：“你去送送赵才人——务必将赵才人送到安处殿，待到赵才人身子好转了，写完信了，你再回来——过不了多久，你就要出宫去了，你就再提本殿做这最后一件事吧。”

林仙儿忙答应着，随后和灵犀一起将素修扶起，缓缓移步至殿外，林仙儿让人抬来乘舆，扶素修坐好，又派了一个腿脚麻利的小宦官先去安处殿通报，“安处殿有一位姑娘擅长医术，你便不用去掖庭宫找医女了。”

对于安处殿的情况，林仙儿确实是了如指掌。

素修强撑着虚弱的身体，让灵犀唤过林仙儿，仔细端详了好一阵子，才有些认得林仙儿的脸——这张脸，是与以前大不一样了，但眉间的黑痣还在，声音也还没有变，有了这几点，素修可以确定这是紫鸢和訾尘的师父顺成夫人了——只是没有想到，她一直认为慈眉善目的顺成夫人竟然会是一个隐藏极深的女人，这个女人在背地里作恶多端，害苦了楚人。

素修越看林仙儿，越觉得心里凄凉——楚国沦落到这个地步，不知是“林仙儿”们的功劳，更多的则是生于楚国，却争先恐后要做“林仙儿”的楚人所致——两年前，王令公的一席话，又重新聚集在素修的眼前，她捂着胸口，直觉得在这宽阔天地之中，没有她的一丝退路，她被人用力牵扯前进，来到如今这个地步，那个力却好像要消失了——她不知道要飘零到哪里去了。

林仙儿看着默不作声，神情惨淡的素修，也在颔首之时，回忆起往事来了——这其中有很多的美好回忆是关于素修的，素修刚进宫时五六岁，正是天真烂漫的时候，她因为一身好武艺而受到素真、素修两姐妹的关注，素真推荐她做了宫中的武师，有了两个可爱的徒弟——紫鸢和訾尘，欢声笑语不断——有时候，林仙儿真的非常希望自己也是楚人，不用背负如此多的秘密过活。

“公主，对不起——”林仙儿终还是开了口，用的是在楚宫中的旧称，口气中满满的都是歉意。

听到“公主”二字，素修也是一惊，这林仙儿也是大胆，在这平城的大明宫里还敢光明正大叫她公主。

“你并没有对不起我——你为你的国家卖命，一直乔装，勇气十足，这是连很多男子都没有的品质，你没有做错什么，自然就没有什么对不起。”素修道。

“奴婢这句对不起，是说与公主的，对于公主，奴婢是错了——奴婢现如今看着公主，总是回想起以前那些快乐的日子，公主对奴婢是那样毫无保留，关怀备至，奴婢却做了许多不利于公主的事——”林仙儿低头道。

“生于乱世，何来对错？”素修浑身一些力气都没有，只得歪坐着，双眼望向天，“事已至此，你就是将你的命给我，也无济于事，无法改变什么——我不会怪你，你身为燕人，自然应该报国，你用你的聪明帮到了你的母国，我还很为你高兴你能够实现报国之行——只是，关于以前，你也不用再想，那些都已经是回不去的旧事了，我都要一点一点忘记了，你也不用记得，在平城好好过日子吧——你在外多年，家人想必很是担心你，日夜等着你回来。”

林仙儿惨笑道：“奴婢自幼父母双亡，只有一个同父异母的弟弟林昭——林昭远在外地，奴婢哪有什么家人？即使是弟弟林昭，都不见得挂念奴婢，奴婢走了那么多年，不少人都认为奴婢已经投靠了楚国，当了墙头草，不会回来了——林昭也许还会认为我是个累赘，会毁了他的前程呢。”

“在文阳，你们姐弟没有见面吗？”

“没有——奴婢不想见到这个弟弟——奴婢离他远远的，才能保住他的前程——适才公主说很为奴婢高兴，说奴婢在楚国多年，有了功劳，可是奴婢知道这不会完全是好事——也许多年之后，奴婢会因此而死——从异国宫廷活着回来，并且在宫廷里担任着重要的职位，不断传回许多消息——这在世人眼中就是不可能的事，有可能也只有一个可能，不是奴婢多努力活着，是奴婢叛变了。”林仙儿说的声音很小，只能够使得素修和灵犀两个人听到。

为了国家立下大功，还要担心受到非议，乃至于清算？素修瞬间觉得林仙儿不值——林仙儿这十几年在楚国，想必过的是胆战心惊的融资，每一日都在担心东窗事发，粉身碎骨，好不容易苦尽甘来，却要继续胆战心惊，实在不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