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修敛了眉眼，心里很是不舒服，看了几眼还陷在惊慌的众人，缓缓道：“你们可还记得被关在孤树小院里的燕后？现在，她的弟弟登上了皇位，成为了皇帝，她便是燕国的长公主了，她的弟弟要迎她回来，瞅着这里外光景，应当是快回来了。”

訾尘率先发出了不安的声音，说话之间只觉得脚底发软，站立不得，连连要往后仰，幸亏站在一旁的紫鸢将她扶住，“燕后回来，我们不就没有好果子吃了吗？奴婢入宫的时候，燕后就已经被囚禁在冷宫之中个把年头了，奴婢虽没有见过这位燕后，可从宫人们闲聊时也知道了燕后过得并不好——如今燕后回来，咱们也要过得不好了。”

素修眼神一凛，略微抬头，似笑非笑望着訾尘，非常温柔道：“放下心来，无事，燕后回来是燕国人的大喜事，我们安处殿的人自然也要高兴，燕后回来，不正好印证了前方战事缓和，楚燕关系重归于好？燕后回来，燕人高兴，我们更要高兴才是——訾尘，无论是在殿里还是殿外，你都不要露出忧心忡忡的模样，你要觉得这是一件大喜事。”

訾尘有些艰难的点点头，内心仍有诸多顾虑，不知所措，“公主，燕后回来，奴婢实在是高兴不起来——燕后虽说是被囚禁在冷宫数十年，可不会对冷宫之外的事情一点也不知情吧？她一回来，陛下嘱咐公主的事情不就公诸于众了？”

“燕后被囚禁在冷宫多年，状况如何还不得而知，一个健康的好人被关起来十年，二十年，不论是谁，都会精神恍惚，燕后不是神仙，也不能例外，现在的燕后能记起来多少事呢？况且她在冷宫中，不可能对冷宫之外的事情了如指掌——就算燕后精神尚好，身体安康，对所有的事情都了如指掌，记忆如新，她也不能够掀起什么风浪来。”素修是在安慰众人也是在安慰自己，她的心里也有些慌乱，这些慌乱，她不能表现出来。

一直默不作声的武思远此时也沉不住气了，上前走了几步，不紧不慢道：“公主所言有理，訾尘你不要自己吓自己了——燕后回来，咱们就当和燕人一样高兴就是，燕后去国离家二十年，如今回来，只怕这里的人对她也不会上心，没有心思听她讲关于这二十年来发生的各种事情——我虽然入宫晚，没有见过燕后，但也知道关于燕后的一些事情，燕后已经不年轻了，算下来，也是年近五旬的人了，去国离家二十年，过得也并不如意，如今回来，应该不会想提起那段悲惨的日子了。”

灵犀也道：“是啊，燕后也是年近五旬的人了，不会有传闻中的那样厉害了——我听周姐说过燕后暴虐，鞭打宫女，不问理由，说打就打，当年曾发生过宫女反抗，差些将燕后勒死的事情，好像也就是从那之后，燕后有些收敛了，没过多久，燕后就被安排住在了孤树小院，再没有出来过，奴婢想着，燕后进入孤树小院之前就已经洗心革面，又在孤树小院中住了多年，心性早已经被磨灭了，好不容易回家，也不会旧事重提了。”

訾尘叹道：“我是怕——燕后她，是个被关久了的疯子——我听燕后对宫女做的那些事，现在都寒毛直竖，害怕极了——怎么你们就如此心平气和，没有一丝担心呢？”

“担心若是有用的话，燕后不就不那么可怕了吗？燕后也不会回来了——”素修道，“燕后便成了个见人就咬的疯子那又如何，我们现在就要去寻死吗？其余的事情，等燕后回来再说——我们每个人都不曾真正接触过燕后，如今在这平城大明宫中，终于可以一睹燕后的真容了。”

他们曾与燕后一同在楚国国都长安度过了十年有余，可都不曾真正接触过燕后，没成想真正的相见，竟然是在燕后的故乡——风水轮流转，也转到了他们身上。燕后在楚国长安受的苦，会在平城重现吗？

有些丧气的訾尘低下了头，心中暗暗祈祷燕后不要回来，或者失忆，不记得前半生所发生的事；灵犀则想着仅仅见过两三次的燕后可以不似从前，转换性格，做一个好人。

灵犀努力回想着和燕后接触过的日子，那时候，她还刚进宫，刚被赐了名字，从“银娑”成为“灵犀”——因为是刚进宫的小宫女，一些其他人不愿意做的活就会交给她来做，去给燕后送饭，送衣物等等事情，她都做过不止一次。

“奴婢以前曾去过孤树小院，给燕后送过饭菜，虽然时日已久，但奴婢还是能够记得其中一些内情——奴婢记得，燕后坐在青石板上，喜欢拨弄地上的泥土，看庭院中的黄鸟与知了，见到奴婢和周姐送去饭菜，好像说一句——‘难为你们进来看我。’之类的话，奴婢后来才听周姐她们说，以往的那些送饭菜的都是从门缝里扔进去，从不进去，所以，燕后才会对奴婢和周姐说这样的话——”灵犀道。

紫鸢问道：“灵犀姐姐，你去给燕后送过饭菜？怎么以前没听你提过？”

灵犀叹气道：“你难道不知大安宫人人避之不及，提起燕后就咬牙切齿，我怎么敢多说燕后的事情？再说，我也记得不是很清楚了，那几次，我都吓得不敢大口喘气，不敢正视燕后，总是等到燕后转过身去，我才敢微微抬头，看个究竟。”

紫鸢道：“燕后可怕，可没有将灵犀姐姐怎么样啊——”又转头对訾尘笑道：“你也不用担心，你瞧，燕后不是那么可怕。”

訾尘看着安慰自己的紫鸢，忽而心酸，忽而心痛，道：“你心大，当然不怕，我胆子小，当然怕。”

“紫鸢的胆子当然比你大，不然怎么当你的师姐？”素修淡淡说道，脸上笑着，可那笑意很浅很浅，她凝视着紫鸢，想起了那个火光漫天，悲惨漫天的下城之夜，那晚的紫鸢很是勇敢，一直保护着她，不止那晚，这一路上，若是没有武艺颇高的紫鸢，她是不能够平安抵达平城的。

“娘娘，尚宫局里又来人了！”守在外殿地乐艺跑来禀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