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昭点点头，看着晏心道：“原来姑娘也姓林——我会记住姑娘的，姑娘的歌声确实好听。”

晏心悲哀地抬眼，泪水已经模糊了她的视线，她如何努力，也看不清楚要结束她性命的人了，只能看到眼前站着的这个身材高大的男人身着青袍，一脸漠然，仿佛看不到地上深红的血和刚才的惨象——晏心更加绝望了，她今日难逃一死也就罢了，临死之前还看不清要取她性命的人，他日一同到了阴曹地府，她连对方的长相都记不清，这血海深仇，是不能报了。

林昭看着跪坐在地上，浑身颤抖的晏心，又想起刚才几个宫女惨死的情形，不由得闹心了起来——他刚回来平城，还没有站稳呢，就提着剑，追随陛下来到神圣，在百姓心中具有很大威望的望山上虐杀宫女，林昭在楚国旧地待得久了，耳濡目染，日日熏陶，也已经变得是铁血柔肠的汉子了——林昭叹了口气，对身边的小兵道：“这儿都是血，将这位姑娘拖到外面去吧——姑娘穿着好看的宫装，都是血，就不好看了。”

身旁的小兵得令，忙一左一右架着已经呆掉的晏心到了清辉殿外，林昭紧随其后——这一切，都被躲在身后不远的紫鸢看到了——伊始，紫鸢怕出事，便随着应如实一起出了大殿，但一看到来势汹汹的侍卫时，就知道大事不妙，忙进殿欲要保护李曜和素修，后面的事情发展的并不是紫鸢想的那样，所以，紫鸢也就没能“大展身手”，而是一直在暗处慢慢观察着事情的发生。

紫鸢虽和晏心的交情不深，但打小也是知道晏心的名号的——晏心进宫时，也很小，是苏州进贡的贡女，因为姿色出众，音色出众，晏心很小的时候就声名鹊起，是楚宫之中着名的讴者，后来，赵贵妃的妹妹，也就是素修进宫，在偶然的一次表演中，赵贵妃发现晏心竟然和自己的亲妹妹素修有几分相像，很是喜欢晏心，从此以后对晏心也就另眼相看，特意将晏心从掖庭宫要了出来，和自己的妹妹素修一起陪在自己的身边。

但好景不长，晏心的歌喉无人替代，皇帝很是想念晏心，便重新将晏心调回了原来待的掖庭宫，还让其担任讴者——一年年过去，晏心也长大了，仍然和素修有几分相像，是后宫中人人都喜欢的美女——晏心歌好听，人长得也和歌声一样甜，尤其是一对若隐若现的梨涡，更是增添了晏心的美貌。

正是因为如此，很多宫人私下里将晏心、玉姿、若晨、紫鸢等四人称为楚宫之中的“四秀”——晏心擅长唱歌，玉姿有过人的医术，若晨是天生的棋者，紫鸢则是武艺高强的女中高手。

从那之后，紫鸢对于晏心的关注也开始有所提升，但因为性情不同，擅长不同，终究没有多少交集——紫鸢对于晏心的所有了解，都是来自于訾尘——訾尘天生喜爱美女，更是喜欢晏心这样姿貌无双的美人，以前在楚宫时，訾尘一有空就要去粘着晏心，要她唱几首歌，訾尘学会了，还会很高兴的唱给紫鸢听。

这一切的往事，都在紫鸢的眼前浮现出来了——紫鸢看到晏心被林昭等人拖出去时，心情万分焦急，恨不得自己飞奔过去，救下晏心。

但紫鸢的冷静和克制让她没有这么做——她慢慢地走出大殿，细细的观察着殿外发生的一切，当她看到林昭将晏心拖出去，并没有立马动手时，心里暗暗觉得事情可能还有转圜的余地，紫鸢一面看着殿外，一面关注着殿内——她很是希望两边都能缓和，不要再有无辜的人枉死了。

紫鸢还没看到殿内的皇帝李曜和国公们缓和气氛，倒先看到了林昭让人将晏心推到清辉殿外——紫鸢知道，晏心可能难逃此劫了，紫鸢仍然抱着最后的一丝希望，跟着林昭等人走出清辉殿——紫鸢在距离清辉殿不远的空地上看到了林昭等人，令她奇怪的是，林昭既没有动手，也没有对晏心很是粗暴，而是静静地站在晏心身边，不一会儿，艳阳高照，林昭又推着晏心到了一旁的树荫下，一些也不像是要行刑的样子。

紫鸢没有主动上前，仍然躲在不远处，作为一个局内人，也作为一个局外人，认真注视着发生的一切。

晏心在被拖到清辉殿外面的过程中，一直是双目紧闭的，不但紧闭，还咬牙切齿的，一点也不像刚才那般温婉的样子，在她看来，林昭没有在清辉殿的庭院之中行刑，应该是怕收到皇帝的指责——毕竟殿内还有国公，还有后妃，还有小公主，杀的人多了，所以，她应当死在外面，应当不被人看到——晏心怕极了，以致于烈日照她，她都毫无察觉——晏心直到林昭将她推到树荫下，才敢睁眼——晏心徐徐睁眼，看到的又是另一个面容的林昭了——林昭竟然眉头紧皱，悲切的望着她，像是望着自己的亲人。

晏心觉得这种眼神，这种关切更是可怕，吓得连连后退，柔嫩的手腕破损了也不知道，只晓得眼前的人很可怕，她惹上了可怕的事，接下来要发生的是人生中最害怕的事情——死亡。

林昭不慌不忙，用剑挡住晏心后退的道路，轻轻将其扶起，用剑鞘轻轻拂去晏心腿上的尘土，道：“唉，你也跟其他人一样，很怕死——死人，我见得多了，我原以为没有任何感觉了，可看了你的样子，我也有些感觉了——我也感觉到害怕，感觉到恐惧了——你放心，我暂时不会杀你，杀了那么多的人，陛下的气应当消了，我得把你留下——我听出来了，你歌唱得最好，陛下应当也很喜欢你，说不准还要让你当皇妃，我要等一等——所以，你先不用害怕。”

晏心既害怕，又愤怒——看来燕人的冷是在血液中流淌的，林昭现在对她手下留情，不是因为她没有犯错，也不是因为她不该死，而是因为她可以是讨好皇帝的手段——除此之外，什么“皇妃”之类的词语，在晏心看来是有侮辱性的——晏心虽是歌女，但也很有报国之情，生平最讨厌的便是燕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