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雪痛苦的说出了最不想说出的话，她很怕姐姐香怜会由此崩溃，从而加重病情，更快的离她而去。但香雪又不想看到姐姐香怜一副被蒙在鼓里的样子——她都到了这种凄凉的地步了，心里还念着皇后殿下的好，香雪一直以来都是姐姐的陪衬，活在姐姐荣耀的阴影之下，所以在众人看来她和姐姐香怜的性格截然不同，简直不像是同胞姐妹，姐姐香怜一直以来都是张扬外向的性格，香雪则是给人以善良懦弱的形象。

两人的外貌也很不相同，香怜眉眼俊朗，不笑时一丝不苟的样子冷若冰霜，给人一种不好接近的感觉，香雪是任何时候都带着温和的笑容，对待每一个人都很真诚，这些不同点更是让不少人认为妹妹香雪是个好人，姐姐香怜则不是。

但在香雪的心里，没有谁能比得过姐姐香怜了——她和姐姐香怜从小父母双亡，靠着远房亲戚的接济，邻里的施舍艰难度日，姐姐香怜为了能让姐妹二人多一线生机，通过各种渠道与关系，认了保国公府的曲乳娘当干娘，由此进入了保国公府，后来又因为长得不俗，办事伶俐，很有主意，得到当时还待字闺中的王加蔚，王四姑娘的赏识，成了贴身的婢女，在之后就是跟随王四姑娘一道进了越王府，逐步成为了很多人艳羡的掌事宫女。

香怜心高气傲，从不准旁人提起她的过往，对外都是对人说是保国公府的家生奴仆，自小在保国公府长大，一旦有人触碰了她的这个底线，她是一定要去给这个人一点颜色瞧瞧的。

因为香怜有时的脾气不好，她的好人缘也只局限在几个人之中，除此之外，基本都是对她很有怨言的人。要是一些耐不住流言蜚语的人，早就扛不住了，可香怜坚强的连男人也难以望其项背，这么多年一直硬挺着，其中的痛楚，连妹妹香雪也不能窥探到一二。

在香雪的心里，这样的姐姐是世上最好的姐姐，别人认为姐姐坏，那是因为别人都不懂姐姐，而不是姐姐如她们口中所说的是个坏人。

亲眼见证了姐姐一路来的历程，香雪看不惯别人对姐姐的中伤，但又没有办法，只好跟在姐姐后面行善——谁对姐姐怨言多，姐姐新近责备了谁，香雪便想法设法的与那个人接近，用尽全身的力气去讨好那个人，为的就是她们能说一句姐姐的好，多年之后，姐姐遇到不幸时，能念一下当年的好。

可人性终究还是败给了世道，香雪当年“行善”过的对象，无一人来过，更无一人嘘寒问暖，前来看望的除了她和如意，竟只有两个楚国人，还是认识时间不长的。

姐姐沦落到了这个地步，无一人敢于出来仗义执言，在昭阳殿如履薄冰的香雪干脆向皇后殿下提出想要陪着姐姐香怜一段日子，爽快的皇后答应了，还给了她一个任务——端来一碗毒药，要她看着香怜喝下。

香雪接到命令的时候只觉得头皮一阵发麻，耳边嗡嗡作响，如何出了昭阳殿，到了姐姐这里，都忘了，她没想到当年抬举姐姐的王四姑娘如今变得如此凉薄且冷酷无情了。

昔日的王四姑娘已经这般无情了，香雪觉得也就没有必要再在姐姐香怜面前替王四姑娘打圆场，骗姐姐说殿下心里不忍，还有回昭阳殿的可能了。

香雪悲愤的看着姐姐香怜，很是为姐姐不值，她知道姐姐对不起一些人，可从未对不起皇后殿下，甚至于姐姐对不起的那一些人还是为了皇后殿下才得罪的。

但姐姐香怜却出奇的冷静，在听完妹妹香雪的陈词后，所做的不一样的表现只是将眼睛闭上了，嘴里道：“这些，你不应该告诉我的，有些事情，永远不挑明的好。”

香怜指着妹妹香雪，悲道：“你若不说出真相，我会笑着喝下这碗药汤，我会一直认为这是殿下要救我，你让我这样死去，该有多好——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但都到了这一步了，你这样的做法并不是为我好啊，你这是想让我死得更快啊！”

香雪哭道：“姐姐，我是心疼你——以前你抱着我讨饭吃，进了保国公府，也是首先想到我，想尽办法将我也弄进了国公府，那时的我是个病秧子，我不知道你是用了怎样的办法做到的，我只知道你十几年如一日对我好，我没有能力，跟着姐姐进了国公府，混得不好，没有得到任何一人的青睐，始终在原地停滞不前，我能安稳活到现在，是因为有了姐姐你对我好——我不想成为哪一个人的心腹，得到多大的富贵，我只想永远跟在你身后，做你的妹妹，姐姐，你不要丢下我——”

香雪说着，再次扑到了香怜的身上，泪如雨下。

香怜没有像刚才一样温柔地抚摸着香雪，而是用尽全身的力气将妹妹和自己分开，让两人有了一定的距离，可以看清彼此的眼睛。

香怜抚摸着妹妹香雪的脸，浮现出一种既放心又不舍的表情，挤出一丝微笑，道：“妹妹，你都已经这么大了，在粘着我可不行——你来了许多时候了，不能再久留了，我虽不在昭阳殿了，但你还要在那里呆着，不要让我的事情连累到了你——”

香雪哭着打断了姐姐的话，“我不怕被你连累——那怎么能说是连累呢？你是我姐姐，我是你妹妹，你我本是一体——”

香怜虚弱的道：“你不要说话，听我把话说完——你听我的声音，我还能说几句？我现在很难受，但很明白自己的状况和境地如何，我要给你说清楚，你要给我记住了——

一是尽快离开这里，回去复命，告诉皇后殿下，说我已经喝了她赐给我的药，我没有什么怨言，只是以后不能再为皇后殿下办事了，很是伤心，我跟了殿下那么多年，从南国到北疆，从不觉得苦，因为有了殿下，我的人生才有了光亮，才有了希望，殿下的大恩大德，我没齿难忘，今生无法再报，只愿来生有机会再报。

二是你回去之后，还是如往日一样生活，不要像我一样削减了脑袋往最上面钻，不争不抢，有口饭吃，有月份拿，在这大明宫中就是幸福的事情了。

三是，我已经跟如意说好了，不让你在宫中多待了，后年的时候，宫内会放一批宫女回家，我让她将你安排在内了，你离开这里，就可以过上安稳的日子，不用担心尔虞我诈的生活了，你也要忘记在大明宫中，在平城内所经历的一切。

四是就此忘了我吧，回到老家，找到亲人，过个平静的日子吧——若别人问起我的去处，只说我还在宫中当女官，不得闲暇，无法回家看望，还望父老能够帮忙照看——他们听说我还在宫里，对你也会多上心，你的终身大事才能有点眉目了。

我只有这几件事，希望你能答应我，并做到，我还希望你不要做一个充满怨恨的女子，还是和以前一样平和无争，遗世独立，你的胆子很小，我不希望你因为我的事而冒险，你知道我的意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