辇车行至仁寿殿，李贵妃让侍女苁蓉和灵犀扶素修下车，她在车上笑道：“快进去歇息吧。”素修站稳后转身向李贵妃行了礼，目送着李贵妃慢慢远去。

仁寿，意为仁者长寿，是一个寓意极好的名字，不知道她是否有福分了。

灵犀陪着素修进殿，沐真和一干宫女内宦听到声音，急忙出来迎候。

沐真笑道：“公主进来看看吧。”

乍一进殿，就能闻到一股芳香扑鼻的香气，让人忘却身体的疲乏，缓解心里的煎熬。首先映入眼帘的是矮榻，地上设有四个香几，两边规整的放着软垫，供殿里的主人与宾客休息交谈。往里走，就是一排整齐放置的屏风，屏风上面的绘画主要以春色为主，高大的树木下立着一男一女，正在举目望着飞到天上的纸鸢，丝毫没有办法。

转过屏风，就是一层又一层薄薄的帘幔，透过帘幔可以看到锦绣的床榻，后面放置着四架小屏风，旁边摆放着翘头案，案上放着纸墨笔砚。

殿内昏暗，香气弥漫，呆了一会，素修直觉身体飘飘然，双目急欲闭合，在如此富贵环绕的大明宫里，她若是李恽，也不会想听大臣唠叨个没完，会直接将他们赶出去吧。

楚国的大安宫里已经很多年没有奢侈的生活了，从皇帝到宫侍，没有人再去花费心思修缮宫室，广选天下奇珍，放置各殿，连皇帝最爱呆的上林苑也很久没有修整了。而此时，始作俑者燕国的皇帝和他的后宫们，却在过着穷奢极欲，太平安稳的日子，这让素修心里很是不平。

在昏暗的光线下，素修昏昏欲睡，加上心里难受，索性没有吃饭，便在软榻上睡了起来。清香扑鼻的香气相助素修做了一个香甜的梦，在梦里，没有死人，没有战乱，只有团圆。

不知过了多久，素修双眼蒙蒙张开，却看见李恽坐在榻上，握着她的手，一脸微笑的凝视着她。

素修以为是在梦里，昂起头使劲看看四周，不见灵犀和沐真，对面的帘幔接连被风吹起，香炉里香料的香气更加浓郁，殿里十分安静，此时若是一片树叶掉在殿里，都可以听到。

这应该不是梦。素修忙抽走被李恽握着的手，起身下榻行礼，被李恽温柔扶起，素修被允许坐在他的身边，肩靠着肩，手牵着手。

李恽须发皆白，病容满面，但他的精气神貌似还不错，笑起来也很慈祥和善，不像个杀人不眨眼的冷漠皇帝，倒像是个十分和蔼的邻家老者。冷酷无情，慈祥和善，这两种性格特征同时出现在一个人身上，素修有些胆小，不敢看他。

李恽笑问道：“你喜欢这儿吗？”

素修低头轻声道：“喜欢。”

李恽道：“这里是孝宗皇帝为最宠爱的萧淑妃所修建的宫殿，今日我让你住进来，其中的意思你应该知道了。我已经年老，不再奢求其他，能有你和朝萱日夜陪在我的身边，我就觉得很知足了。“

闻着李恽身上的腥臭味和阵阵的酒味，素修由内而外的抗拒他张开的拥抱，但面上仍不改常色，柔声道：“陛下如此偏爱，妾无地自容，不敢与贵妃比肩而立，且我出身不好，恐会招来他人非议陛下，望陛下顾惜自己的名声。”

李恽面色一愠，沉声道：“朕乃天下一人，国中之君，谁敢妄言？谁敢说你半句，朕就抄了他的九族！”

“他们面上不说，难免私下议论，言辞定不好听，陛下堂堂天下之主，不能受他人非议，妾愿陛下顾全名声，不要为了妾和贵妃断送了圣明。”素修顿首，愁眉不展。

李恽拉起素修，将她按住，好言相对，“你且放心，朕即日册封你为郑国夫人，有了名分，他们必不敢说些什么。我们大燕不比你们楚国，规矩甚多，烦恼也多，我们大燕讲究一个真，一个善，其余都不顶用。

再说朕虽然年老，但年轻的时候也是叱咤风云，吞吐山河，可不是现在这副病老头的模样，威震朝堂乃是小事一桩。我杀几十个老臣，尚且没有人出来质疑，我要册封我喜欢的妃子，他们又会说些什么呢呢？

你多住些时日就会知道了，我大燕是皇帝说了算，不像你们楚国是文臣们说了算。

你们楚国皇帝把天下交给文臣，自个儿躲在后宫，赏花饮酒，乐得清闲，这样是迟早会灭亡的，因这天下不是那群文臣打下来的，他们不会珍惜。

我大燕为何能在短短时间内连取楚国三十二郡？就是因为你们楚国这帮作威作福的文臣武将们！想着打过来就打过来，大不了再换一个皇帝，该当尚书的还是当尚书，当侍郎的还是当侍郎，照样活着，如此一来，不想抵抗，我大燕铁骑如入无人之境。

伊始，朕也是心惊，以为是你们的什么战术，还放缓了行军速度，没成想是你们楚国朝廷里的大官们帮了我们的大忙，朕和满朝文武都很是不解——你们楚国那些个投机倒把的真的认为我大燕入主楚地，就会为他们加官进爵，留他们一命吗？朕不会，朕的子孙也不会。”

李恽的醉意越发明显，语音模糊，身子开始摇晃，素修真是想不通这个病老头已经成了这个样子，为何还要饮酒？他杀人如麻，难道已经不怕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