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面只收女子，那曲老板呢？”

正跪在那里的少年只是恭恭敬敬地低着头，脆生生的说了这么几句话，就讲曲意藏了几乎一辈子的怒气勾起来了。

她长袖一挥将桌面上的茶壶茶杯全拂到了地上。随后轻轻一笑，对着旁边吓得瑟瑟发抖的婢女说，“叫那小公子上来。”

曲意这个名字，其实自从她被公子世欢买走之后就消失了，清平乐的头牌姑娘第二天就死在了中州城的一座豪宅之中，坊间传言是那白衣公子有些特殊的爱好，曲意没扛住，便香消玉殒了。

曲意很是为这些留言愤愤不平了些时日，倒是公子世欢完全不在意。她问公子为何，公子一笑，说，

“白衣少年又不是我。”

也是，作为公子世欢唯二的徒弟，她都不知道公子世欢到底是谁。

也许这个名字也不过是一个代号，一个躯壳罢了。

她心中有些失落的时候，又听到公子世欢说，“你呢？你想好要做谁了吗？”

曲意死了，那她该做谁呢？

“公子赐我一个名字可好？”

公子世欢看着她，摇摇头。

她咬紧了嘴唇，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

许久，公子世欢才对她说，“对我来说，你什么都不是······”

她心中一怔，上牙咬破了下唇。

“你是谁，只有你自己知道。”

过了许多年，她才明白公子的意思。这许多年间，她有过许多名字，有过许多皮囊，有过许多身份。

却唯独没有曲意这个名字。

她不知道这个小少年是如何得知她的名讳，这么多年在一张张人皮下躲藏，她差点都忘了自己是谁。

是桃花？是何许？都不是。

这些都是她的代号罢了。

直到那一声曲老板传到她的耳朵，她才想起来，她是曲意。她不是仅仅叫曲意这个名字，而是她仍然是那个坐在阁楼上梳妆的头牌姑娘，一曲万金的曲娘子。

就在她晃神的片刻，那明眸皓齿的少年已经走上来。婢子将他带到。便默默退下，整个楼顶就剩他们二人。

“谁派你来的？”

曲意也不去看那少年，只是对着镜子为自己描妆。她手中的笔正在眉心处画那一朵娇艳桃花。

少年恭恭敬敬地在她身后跪下，还是一副低眉顺眼的样子。

“故人所托。”

“你该知道，我故人很多。”

红色的胭脂描出边儿来，曲意又换上一支笔，去蘸粉色的胭脂。

“桃花面的老板故人很多，但是曲意姑娘的故人不多了。”

画笔在眉心一顿，曲意的笔慢慢地画完了最后一朵花瓣，纤细的手指轻轻将笔放在架子上，又打开一盒金粉来。

“我看你一身白衣似雪如仙，想不到也会去做刺客的勾当。”

一手托着粉盒，一手轻轻为那朵娇艳的桃花扫上一层金色。

少年第一次抬起头来，看着镜中的曲意，露出了一嘴如多年公子世欢一般耀眼的白牙，朗声说，

“巽刃好潜行，公子爱朗日。”

曲意放下手中的东西，仔细端详着镜中的自己，问道，“你觉得这桃花妆可好看？”

那少年倒是也毫不避讳，直直看着镜中曲意眉心的桃花，说，

“桃花面的桃花妆天下一绝，更何况是妆颜亲手所画，当真是人面桃花相映红。曲老板的风姿不减当年。”

镜中的曲意却没有看这小公子，只是看着自己眉心不知在想些什么。

过了一会儿，曲意的声音传来，“告诉故人，暮去朝来颜色故，曲意只剩一手桃花妆描得还算好了。”

“曲老板说笑了，暮去朝来，许多颜色都凋零了，不过您还是依然如故。”

“你回去吧，明日一早再来。”

曲意似乎有些不耐地挥挥手，让那少年退下。

“是，那徒儿便告辞了。”

“等等。”

曲意叫住已经转身的少年，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徒弟以为师傅不会在意徒儿的名字。”

少年又转过身来冲着曲意的背影笑笑。

“是啊，不在意，你对我来说什么都不是。”

曲意的话顿了一下，继续说，“不过叫你的时候总要有个代号。”

“那便请师傅赐我一个名字罢。”

“好，从此你便叫，公子梧衣。”

“谢师傅。”

自此之后，桃花面便多了一个俊俏的小公子。

而曲意似乎也真的负起了自己做师傅的责任，对那公子梧衣倾囊相授。不多久，这个小公子便学会了画一幅漂亮的桃花妆。

于是乎这个漂亮的小公子成了中州城中所有富家千金夫人争相追捧的对象，每天来找他试妆的姑娘络绎不绝，连带着桃花面都成了朝市中生意比胭脂店，首饰店，绸缎庄更吃香的铺子。

故事酒楼

“哎，你的小尾巴呢？”

老板一边给曲意倒酒，一边调笑她。

曲意笑吟吟地看了老板一眼，似乎心情很不错的样子，一边喝着她杯子里的酒一边说，

“既然是我曲意的徒弟，那手艺必须是一等一的好。我可是一点都没有藏私，将那一手桃花妆倾囊相授，我这小徒弟现在可受顾客的欢迎了呢，那可是我们桃花面的头牌。”

“看看你，走到哪儿都是原来那个德性，什么头牌不头牌的，莫非你们准备要抢清平乐的生意了不成？”

老板瞪了曲意一眼，用手轻打了她一下。

“看把你紧张的，我可没想和你的小情郎抢生意，不然这清平乐哪里还轮得到他。”

“谁是小情郎，曲意你现在可真是越来越放肆了。”

老板狠狠瞪着曲意，一个准备杀人的眼神落在她身上。

“行了行了，不和你闹。我这烦心事还多着呢，哪有闲心去给你找麻烦。”

曲意摆摆手，干了一杯酒。

“说起来，你还真就把那个什么梧衣留下了？”

老板也收了方才的神情，严肃地说。

“那还能怎么办？那位的意思我还敢违抗不成？我又不是你，我可没那个胆子把红衣卫像狗一样撵出去。”

老板没说话，只是低着头看着桌子发呆。

“说起来还是怪你，要不是你当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