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依依缓缓离开卧榻，来到桌前，盯着闪烁的烛火，反复回味着白日里董里说出的秘密还有宫女传来的消息。

终于有了长缨的消息，这对于欧阳依依来说，简直比诞下太子段瑞还要令她欣喜。皇帝段岭自然是知道她和长缨之间的感情的，董里更是不可靠，段岭只好让心腹进驻颐阳宫，明里暗里盯着皇后的一举一动。

毕竟，皇后出身欧阳世家，自幼随欧阳岳辗转天下，对付北冥王安排的这帮心腹，只须稍稍动点脑筋即可。

这不，曳浪湖那边很快传来了消息，欧阳岳爱女护女之心，可谓世间罕有，接到皇后的密函，当即表示，宁遭后世千百年唾弃，绝不让女儿心里有半点委屈。

看来，痴痴道人这几年的潜心教诲，用到欧阳岳的身上，真是没有起到丝毫的帮助，反倒缔造了一个即将横空出世的“武痴”！

欧阳岳即将返京的消息，更让欧阳依依坚定了自己的想法：除掉段岭，扶太子段瑞上位！

她现在要做的，就是尽快面见三军统帅罗恕，从他嘴里一探虚实，商议暗杀北冥王的大计。

欧阳依依好不容易熬到了天亮，她吩咐几个贴身太监带上祭品，决定出宫一趟。

然而，皇后出宫，却并非易事，须得皇上恩准。欧阳依依命太监护卫们候着，自己径直去了尚书房。

段岭拈着下巴上三寸长短的胡须，正盯着案上的一份折子冥思苦想，见欧阳依依进得门来，忙站起身，笑脸相迎。

“皇后一大早前来朕的尚书房，可有急事禀报？”

欧阳依依微微屈膝施礼，说道：“皇上平日里以国事为重，怕是已经记不清臣妾的颐阳宫门朝哪边开了吧......臣妾无事，过来瞧瞧皇上，顺便讨个旨意，盼皇上恩准臣妾出宫一趟，给炳文那小子烧些纸去！”

段岭此时正为奏折上各地百姓联名上奏，要求前往涅盘山营救国公顾北的事闹心，欧阳依依的到来，正好缓解了他此时焦虑的情绪。

这个皇后，段岭恨不得将她成天捧在手心了呵护着，甚至在私下，他与一些亲近的大臣拉家常时，对皇后无表现出空前的爱恋，更与当年宜妃娘娘相比。欧阳依依入宫这几年，的确帮了北冥王段岭非常多的忙。

她自幼颠沛流离的经历，却给了她丰富的民间生活经验，各地只要递来一些有关当地民俗民情的折子，段岭都会请欧阳依依过目，分辨是非真假，判断轻重缓急。

欧阳依依基本不会出错，这让段岭对她愈加信赖和疼爱，工部老尚书王云连同一些大臣多次联名上书，恳请段岭另选一批妃子填充后宫，皆被段岭婉言拒绝。

只是这一个多月来，欧阳依依却极少来见他，段岭的心里自然知道，皇后一定在顾北长缨一事上，对自己生了些罅隙，今日她的到来，令段岭十分开心。

段岭一听皇后好出宫祭拜谢柄文，当下心里微微一酸，面上却依然笑着说道：“皇后，进来民间皆有谣传，说朕对国公大人太不公平，欲聚众找朕讨个说法。唉......皇后也是明白人，一定能理解朕的苦衷啊。如今京城也不太平，皇后若贸然出宫，必将引起百姓的骚乱，朕还是希望，祭拜柄文一事，皇后还是往后再拖拖，如何？”

欧阳依依上前扶住段岭的手臂，笑着说道：“皇上......朝中之事，臣妾一个女人家的，哪有心思揣测啊？臣妾照顾太子都忙不过来，一天又是习武又是读书......皇上，这一个多月来，臣妾总是夜夜睡不踏实，老是做噩梦，梦见柄文一身的血，哭着要我帮他报仇......说来也怪，自打皇上把董将军夫人接回京城后，这噩梦就开始，尤其是昨个夜里，我恍恍惚惚答应了柄文，今天一定前往他的坟上祭拜，他才满意地离开了......”

段岭皱起眉头，思忖片刻，又似自言自语，又似与欧阳依依商量，道：“依依......你是说自打陈萋萋来到京城后，才夜里睡不安慰的？你还别说，朕也觉得蹊跷，朕有一回，让他将他儿子董虎带到宫里陪太子一起玩玩，他似乎有些为难之色，说了一堆不知所云的话搪塞朕......唉，都是棠儿之前造的孽啊，好端端一对伉俪夫妻，差点给人家拆散！”

欧阳依依与段岭来到御书房门前，段岭望着出升的太阳，长长地伸了一个懒腰，欧阳依依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说道：“皇上，不如就让臣妾去请，叫上董将军夫人和孩子，一并出宫溜达溜达，瑞尔肯定会高兴的很。”

“这样也好......”段岭顿时打消了心中的顾虑，这么一行人出宫，阵仗小不到哪里去，自己在派眼睛暗中保护着他们，加上董里的禁军护卫，自然是万无一失的。

欧阳依依屈膝施礼：“多谢皇上恩准！臣妾让瑞儿亲手给皇上摘些梨子来，皇上也尝尝鲜。”

“这个时候，已经有成熟的梨子了？”

第334章 为母则刚

“皇上难道忘了？柄文的坟向阳，那一片的梨子自然熟得早些。”

“哦......坟边的梨子，朕看还是算了吧，你们也别摘食它，终究是对死者的不尊。”

段岭说完，转身走进御书房，朝身边的太监说道：“传朕的旨意，皇后今日出宫，着禁军统帅董里，派手下精锐护送！”

“喏！”

董里接到圣旨时，陈萋萋已是汗流不止，她突然觉得，皇上将自己和儿子董虎召至京城，竟是准备要她们娘俩的命来的。然而，圣旨一到，天下无人能违抗，虎子怯生生地望着他一脸愁容的母亲，懂事地拉起她的手。

“母亲，咱们是不是，待会要见母亲不想见的人啊？”

陈萋萋捂着虎子的手，轻轻地拍着，柔声道：“虎子乖......不是母亲不想见，而是待会咱们要见的人，是当今北国的太子，以后的皇帝，所以母后有些紧张。”

虎子仰着脖子，安慰母亲道：“母亲，外公给孩儿说过，无论是对方是什么人，一定不能向他低头，要不卑不亢，顶天立地！”

陈萋萋心中一惊，思忖道：“父亲这人，却在曳浪湖给虎子都说了些什么啊......”她两忙抱住虎子，反复叮嘱他道：“虎子乖，娘给你说，待会咱们要见的人，你在他面前要客气，要懂得君臣之礼，一起玩的时候，要让着他，因为他比你岁数小......娘虽然没有见过太子，但宫里长大的孩子，总是要金贵些，哪像虎子，曳浪湖的鱼见了你都怕！”

“嘿嘿！”虎子憨憨地笑着说道，“娘，虎子记住了，娘放心，虎子一定会让着太子的......”

“虎子真乖！”陈萋萋拉起虎子的小手，来到院中董里的身边。

董里正手捧着北冥王的圣旨，呆呆地站在院子中央。他知道，自己此刻手捧的这道圣旨，其重何止千斤！它似乎是一柄锋利的短刀，正对着虎子和陈萋萋，射出逼人的杀气。

无论如何，都不能让皇上见到虎子！

这是董里最后的底线。

陈萋萋拉着虎子走了过来，虎子见到董里，一如既往地跪倒在地，叩首行礼。

“董虎见过父亲大人！”

董里将手中的圣旨交到陈萋萋手上，弯腰将虎子抱了起来，拿自己的鼻尖蹭了蹭虎子的脸庞，笑了笑：“虎子......待会你和你娘要陪着皇后娘娘和太子出宫，见面是的礼节都记住了吗？”

“父亲大人，虎子都记在这里了！”虎子在董里怀中挺了挺胸膛，握着小拳头捶了捶。

董里果然大笑起来：“哈哈哈......我的虎子就是厉害，将来一定和国公大人有的一比啊！”

虎子一听董里提起了顾北，马上问道：“父亲大人，你们老说国公大人，为啥我从来没有见过他呀，他到底长什么模样？我听外公说，他一个人就能打败一支强大的军队，而且还有情有义，外公最佩服他了......”

“他呀！”陈萋萋上前拍了拍虎子的屁股，其中几下拍到了董里的手臂上，二人相视一笑，陈萋萋朝虎子说道：“国公大人长的呀，你还别说，和虎子有些像呢......”

董里突然将虎子放到地上，正色说道：“虎子，你先到边上玩会，我和你母亲有几句重要的话要说！”

虎子懂事地点点头，朝一个正在跟他笑着招手的护卫跑了过去。

陈萋萋不解地看着董里，轻声问道：“将军，你要和我说圣旨的事吗？”

董里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和她来到正厅坐定，挥退左右，低声谨慎地说道：“小姐，皇上和皇后突然要你和虎子作陪，怕是已经发现了什么端倪，这京城人多嘴杂，想必有人心怀不轨，瞧着虎子的眉眼间和段王爷的神采颇似，而后将话传到了皇上皇后的耳朵里......此番皇后出宫，依我看，却是在效仿‘项庄舞剑’啊......”

陈萋萋一听，连忙握着董里的手，嘴唇颤抖不停，嗫嚅着说道：“这可如何是好，如何是好呀？我这条命，谁像拿走都无所谓，可是虎子是无辜的呀，他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不知道的啊......”

说着，这眼泪便扑簌簌地掉了下来。

董里示意她不要激动，转头朝门外看了看，压低声音说道：“小姐......你先不要慌张，我有一计，一定能在皇后面前保虎子平安无事！”

“啊！”陈萋萋顿时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紧紧攥着董里的手不放：“你就是我们娘俩的救命恩人......董里，我再也不想他了，真的，我从此以后，会把他从我的心里彻彻底底地剔除干净，心甘情愿给你当牛做马......”

陈萋萋说着，就要给董里下跪。

“小姐这是哪里话？”董里连忙将她扶住，“我这计策，却是只能对皇后一人有用，希望小姐听了不要介怀。”

“只要能护虎子周全，就算让我死，我也原因！”陈萋萋泪眼婆娑地望着董里说道。

董里俯下身，在陈萋萋耳边用低沉的声音说道：“小姐刚才说......虎子的眉眼间与顾大哥颇为相像，顾大哥怎么说，都和虎子是雷打不动的叔侄关系，今日小姐陪同皇后娘娘出宫，如若皇后见虎子后，疑心问起段王爷和小姐你的过往，小姐不妨......”

“不行！”

陈萋萋突然推开董里，正色说道：“此事万万不可！我陈萋萋有愧于国公夫妇，如何能在虎子身上，又做出有损国公清誉之事？”

董里一把捂住陈萋萋的嘴说道：“小姐，此事容不得半点马虎。你想想，皇后在进宫之前，是和谢柄文相好的，而柄文是如何死的，不用我多说吧！皇后娘娘对他情深义重，一定在心里记恨于小姐，倘若她再知晓虎子是段王爷的孩子，别说皇后会将你碎尸万段，皇上那里，一定是不会放过虎子的呀！”

董里这番话，让陈萋萋顿时像泄了气的皮球一般，瘫在了董里面前，她喃喃地说道：“可是......可是......我真的不能再诬陷他了，我造的孽已经够多的了，这样下去，我会遭天谴的啊......”

董里缓缓说道：“小姐......顾大哥对我恩重如山，我岂能这般诋毁他，只是眼下唯有这一个办法了！皇后与长缨姐情同姐妹，对顾大哥也是视为兄长，小姐，你只要告诉皇后娘娘，皇后娘娘一定不会生疑，反倒会转头帮虎子一把，在皇上那里替小姐你遮掩过去的。再说了，世间男女情爱，岂是一两句话能说得清的......只是柄文一事，小姐怕是要吃点苦头啊......”

陈萋萋沉思了半晌，咬了咬嘴唇，深吸一口气，朝董里说道：“只能这样了？为了虎子，我只能再对不起顾大哥一次了，日后若能再与他和长缨公主相见，我陈萋萋必当以死谢罪，还望将军能对虎子好点！这孩子，现在只跟你亲，连我这个做娘的，都有时也爱搭不理的......”

董里微微一笑，说道：“小姐言重了......我敢断定，这个秘密，将永远只存在于你和皇后俩人之间，就连长缨姐，也不会得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