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有什么恨？”西凉王冷笑一，“我为雨真在京城守了二百余天，哪一天不是饱含着深情，就连街上的乞丐，都知道我不爱江上爱美人！”

顾北点点头，说道：“你可知，宜妃娘娘她的义父？”

“独隐嘛......不就是你的师父！”西凉王突然觉得自己不小心跳入了顾北给自己挖的坑中，连忙闭嘴不言。

“不错，我师父只是其一，还有两人，你应该比我更清楚，一个是东土僧人，另一个是朝堂圣人，他们三人对宜妃娘娘视如己，恨不得将自己的毕生做学倾囊相授。宜妃娘娘在前朝，可谓集万千宠爱于一生，先帝北襄王更是对她宠爱有加，试问，西凉王的爱妃，日夜被人在皇城外惦记，你又会如何？不消说，轻则将他驱逐出境，重则将他就地正法......但是，你在七个月内，非但保得自身安然无恙，又在京城中大兴土木，北襄王对此视而不见，只说明一点：你西凉王之意，根本不在宜妃，而在其他！”

“其他？”西凉王摇摇头说道，“孩子，我们老一辈的恩怨情仇，就就莫再追问了，死者为大，且让他们安息吧。”

顾北不理会西凉王的劝阻，接着说道：“我说的其他，其实只是一样东西，一样当时无人感兴趣的东西。这件东西，却是宜妃娘娘她其中一个义父——东土僧人，不远万里从海外带回中土，因为它极其稀有，异常珍贵，东土僧人非常喜欢他这个义女，便将它赠予了她，从此，北国便多了一样前所未有的宝贝：幽灵兰花！”

“顾北，你的意思是，本王守在京城，只为了得到宜妃手中的幽灵兰花？哈哈哈......我看你，不去说书，真是可惜了啊！”

“谁知，幽灵兰花在宫中被奉为宝物，除了先帝和宜妃娘娘二人能赏之外，就连倪皇太后，都无权一堵它们的芳容！为此，她还在父亲倪雄哪里大哭了一场，倪雄从此对宜妃怀恨在心。有一次，倪雄出宫，碰巧与你结识，你二人开怀畅饮，惺惺相惜，不觉间意见达成一致……认为幽灵兰花只可智取，不可强夺……”

西凉王淡淡一笑：“哼，你这般臆想出来的往事，连本王听着都觉得可笑，真不知道你是如何坐到禅宗的位置的……本王若不是为情所困，放着大好的皇位不坐，跑北国惦记什么幽灵兰花，真是可笑至极啊……”

顾北也笑了笑：“大王息怒……你切听我把话说完，涅盘山上唯一不缺的便是时间，你与我，有大把的时间在这里敞开了心扉说说这些不为人知的秘密。”

西凉王拿顾北无可奈何，他吐了一口浊气，说道：“也好……难得你我能有此机会独处，本王就当等着血兰花开花结籽了。”

顾北听了“嘿嘿”一笑，说道：“这不……现如今，大王你对血兰花依旧惦记有加，何况当时，幽灵兰花被世人传颂得神乎其神，禁军统帅欧阳岳又是动用重兵层层把手，真是难为了大王与敬长老啊！”

西凉王强忍着宠宠欲动的心，不由得握紧宝刀，手上青筋暴起，身子虽未一动半分，但浑身的杀气已然弥漫到了整间小院，甚至连院墙外耸立的翠竹竹叶，都被这暴戾的杀气震得倏倏作响，几欲掉落。

顾北手中还端着剩下一半水的瓷碗，他看到碗中的水纹急剧地荡漾起来，下巴微微一仰，咬了咬嘴唇，看了一眼气急败坏的西凉王，一手端起水碗轻轻一泼，碗中的水幻化成点点水雾，飞向空中。

竹叶随即安静了下来，规规矩矩地伏在了各自原先的位置。再看西凉王，乌黑的脸突然变得苍白如纸，手不由得松开。刀，掉在了脚下；眼神竟似柔和了许多。

“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西凉王本是九五之尊，天选之子，佛岂能度你？今日顾北斗胆，化去你此刻的戾气，往你静下心，听我把剩下的话说完。”顾北说这句话的时候，西凉王忘却了面前的人，他本应跪于自己身前，口口声声喊着“父王”，自己凌驾于他之上，慈眉善目，听他娓娓道来。

可眼下，他根本做不到，甚至连正眼瞧他的勇气，都被刚才泼出的半碗清水，化解得一干二净。

西凉王笃定地认为，顾北不但已经囊括了独隐所有的锦囊，而且将它们化为己用......难道，他真的已经可以号令江湖，统帅天下，长生不老？

既然如此，那还要“血兰花”何用？直接拜顾北为师不就得了......

西凉王心中还真生出了这股念头。

于是不由自主地坐直了身子，恭恭敬敬地听顾北说话。

“倪雄时任‘关刀局’帮主，众所周知，他习武以刚猛凶烈为主，身子根本不适合去尝试幽灵兰花，于是，‘长缨帮’、‘关刀局’还有秦元江的‘西河帮’三大江湖帮派，开始暗中勾结，共同商议究竟让何人率先尝试。你还记得秦元江吗？”

“记得......”西凉王回道，“他却是下第一蠢人。当时倪雄得到了‘幽灵兰花’，又专程找到东土僧人，东土僧人被他灌得酩酊大醉，终于说出了最适合的人选......”

第326章 父爱如山

顾北禁不住微微一笑，道：“所以他一狠心，挥刀自宫？”

西凉王却没有笑，他郑重地说道：“不得不说，秦帮主真是天下第一狠人！”

顾北本想大笑，但看到西凉王对秦元江如此钦佩，只好稳住心绪，接着说道：“秦元江万万没想到，倪雄在朝堂上和时任兵部尚书一职的汪俊考闹翻了，唇亡齿寒，第一个倒霉的，偏偏变成了刚刚自宫了的秦元江。于是，你们将最佳人选，定成了北襄王身边的齐公公！”

“是！”

“齐公公与沈东，他们俩本是好到可穿一条裤子的朋友，被你们如此一闹，沈东心里不舒服了。”

一提起沈东，西凉王情绪似乎还有些波动，他看着顾北的双手，这双手，缔造了一个庞大的大北帝国！

西凉王说道：“沈东一心护着倪皇后，希望倪雄能给他这个机会，但是......”

“但是，幽灵兰花得来，实属不易，而且，直接害死了倪皇后最好的朋友，秋雨真！”顾北终于切入主题了。

西凉王身子微微一震，腮部的肌肉剧烈的抽动了数下，欲言又止。

顾北趁热打铁：“齐公公假借北襄王之名，终于替倪雄从宜妃娘娘那里偷得了两株幽灵兰花幼苗，倪雄将它们精心培育成活之后，以此要挟齐公公，杀掉自己女儿唯一的威胁——宜妃。可有此事？”

西凉王痛苦地说道：“有！”

“齐公公杀害了宜妃，倪雄唯恐他将自己出卖，转手又将自己的‘幽灵兰花’尽数还给了齐公公，到头来，只有你西凉王，竹篮打水一场空，情急之下，将痴痴道人掳回曳浪湖，以此胁迫东土僧人，希望东土僧人能以幽灵兰花换人，殊不知，那时的东土僧人，性情已经大变，根本不念往日的恩情，终日嗜酒如命，你只好就此作罢，暗中拉拢齐公公，企望从中分一杯羹，然而世事多变，人心难料，齐公公竟然将‘洄水湾’打造成了养殖‘血兰花’的风水宝地，不但成功地说服北襄王，将涅盘山作为皇帝行宫，而且，暗中大肆敛财，天下富商无不趋之若笃......如果我现在说涅盘山，是一座名副其实的金山，你不会有异议吧?”

“十年前它就是了。”

“说到三年前......我自子微山下山，第一个得到消息的人，却是你西凉王，因为，你除了软禁着痴痴道人，还紧紧盯着独隐山人，你心中是不是一直认定，我师父独隐山人手上的‘幽灵兰花’，是天底下最纯正的？”

“不错！独隐离世前，曾数次在书信中于我忠告，望我释放痴痴道人，但我认定，他绝不会将自己手上的‘幽灵兰花’带入棺材，而是会托付给自己的爱徒，也就是你顾北......”

“所以你就让缨儿到花都等着我了？”

西凉王默默的摇摇头说道：“这整件事，缨儿她都不知情......”

顾北站起身，来到西凉王面前，俯视着这位曾经的帝王，缓缓说道：“宜妃之死，虽与你无关，但你却是整件事的始作俑者，你想没想过，缨儿若是知道了，你如何向她解释呢？”

西凉王突然全身颤抖起来。

“缨儿......她不能知道，不能，绝不能让她知道......本王求你，千万不要告诉她......”

说着说着，西凉王已是老泪纵横。

顾北弯下身子，捧起他的手，握在手里，低声说道：“我劝你......莫再痴迷‘血兰花’了，好生回曳浪湖去吧，与痴痴道人、陈明海、欧阳岳一起，清风明月，笑谈古今......我会和缨儿一同前来看你，当然，还会抱着一个胖乎乎的孩子，你可以教他说话，行走，习武，读书......他的身体里流淌的血，有父王您的影子，这，何尝不是另一种长生呢？”

西凉王紧紧攥着顾北的手，颤抖着双唇说道：“老夫......老夫可以吗？”

“除了我与缨儿，您就是他唯一的亲人了......”

“老夫......老夫......”西凉王激动不已，说不出话来。

“您让手下们回去给段棠复命，我明日一早送你下山。”顾北附耳说道。

“那你......”

“缨儿此刻就在屋里休息，我还得和段棠周旋，毕竟，山上还有如此多视‘血兰花’如生命之人，我若不将他们拯救出来，他们只能是死路一条......试想你我若是他们的父亲兄长，这三年间，会不会心急到白头呢？”

西凉王捂着自己的嘴说道：“缨儿在里面？”

“是的......她睡得正香，先前还反复嘱咐我，谁要是将她吵醒，让我不要手下留情。”

“嘿嘿......”西凉王惭愧地笑了一声，泪水又一次夺眶而出。

“我能进去悄悄看她一眼吗？一定不会将她吵醒的。”

顾北摇摇头：“她万一醒来......”

“老夫知道，老夫知道......”西凉王的确知道，长缨若是看到这三年间，自己和段棠同流合污，一定不会原谅自己的，每一个父亲，都希望自己在儿女心中伟岸如山，顾北正是考虑到这一点，才千方百计保他为人父之颜面周全。

西凉王一步三回头，看着长缨所在的屋子，终于走出了院子，低声对手下详细地嘱咐了半晌，又转身来到了院子。

顾北知道他一定会再进来，站在原地一直没有移动。

西凉王轻手轻脚来到顾北身边，终于，他的眼神中充满了慈爱与宽容，他压低声音说道：“孩子，你年纪轻轻，已有如此成就，老夫真替你高兴，也替缨儿有你这样的夫婿而感到欣慰，老夫自己可以下山，不用你送......我一定会在曳浪湖，等你和缨儿，还有我的外孙子来探望......”

顾北深施一礼，点了点头。

西凉王又从怀中掏出一张牛皮纸卷，双手递给顾北，顾北连忙接住。

“这是涅盘山的藏宝图，其中机关无数，有进无出，有了它，你和缨儿往后，再也不用吃苦受累了......”

“段棠也有一张？”顾北问道。

“不错，此图只有两份，你们兄弟俩......算了，老夫也不愿多言，还望你能照顾好缨儿，老夫不胜感激！”

“也好......”顾北说道，“你此番下山，一定不要与山下守军起冲突，平安抵达曳浪湖即可，还有，你将此物，交于痴痴道人，他自然会接纳你的......”

顾北说着，解下自己胸前的赤色流苏，递到西凉王手里。

西凉王接过流苏，又深情地看了一眼顾北身后的屋子，咬了咬牙，转身离开了。

顾北朝他离去的方向，深深躬身、施礼，心道：“望曳浪湖清澈的水，能洗涤你这颗沧桑不已的心......”

院外已是一片寂静。顾北轻轻推开屋门，见长缨还在卧榻上熟睡着，他吹熄了桌上的烛火，躺到长缨身边，轻轻将她搂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