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伊握着那块半透明的低密度聚乙烯碎片，在光照下仔细端详碎片上刻下的一行中文字。上面的刻字深深浅浅，歪歪扭扭，简直跟贝蒂的性格一模一样。

那碎片的边缘锋利得很，让罗伊觉得手心在隐隐作痛。

“看出什么了吗？”安问。

罗伊把碎片抓在手心里，并没有回答安的问题，而是反问：“为什么要找我？难道你不知道，我已经被禁止接触这个案子了吗？”

“我知道。”她点了点头，“但是对于贝蒂，你比他们知道的更多。”安饶有兴趣的看着罗伊的眼睛，他们凑得很近，“你喜欢她，我看的出来。”

“死人的心思都逃不过我的眼睛，更别说活生生的人了。”她在说这句话的时候，灰色的眼睛泛着淡淡的光泽，这种神态让罗伊想到了薇洛·安妮斯顿。那天的聚餐中，薇洛就是用这种眼神，说着，“心理医生也需要心理医生”。

罗伊带有敌意的看了安一眼，问：“你看出这具尸体是谁了？”

“是谁不重要，反正她不是贝蒂。”安双手抱臂，围着办公室走了一圈，像电视剧里的侦探，必须得不停地走路，才能认真思考。“凶手是故意把尸体放在那里，等着警察上钩。凶手如此残忍的对待这具尸体，很有可能他们根本不认识，只是找一个人代替贝蒂去死。”

“对...他是等着我上钩。”罗伊闭上黄绿色的眼睛，重重叹了口气。他不太想跟安谈论这个案子，便摊开手心，指着塑料碎片说：“这是贝蒂的字迹。写的是‘我们不甘如此’。”

“我们不甘如此？”安不可置信的缩了缩脖子，问：“有什么特殊的含义吗？”

“我不知道。”罗伊说：“虽然是她的字迹，但是这句话又不太像她说的。她的日记里从头到尾没出现过‘我’这个字。”

“她有精神病对吗？”

安的反映太快，让罗伊有种被威胁了的错觉。

“她的心理医生是这么说过，但是...”

“他妈的！”法医办公室的门被猛地撞开，约翰逊警长气势汹汹的走进来，“低密度聚乙烯材质的东西很好买，我去各大超市问过，近三个月没有以个人为单位买过，只有以医院、化工厂、学校为单位的大批量购买。我也联系了市内唯一能买到氢氟酸的厂家，除了医院、学校、化工厂，禁止对外售卖。我们也查了临市的销售记录，结果相同。所以这个王八蛋要么是个衣冠楚楚的医生或老师，要么就是小偷，之后我得去调监控看看。”

“你怎么在这儿？”约翰逊转过来看着罗伊，刚才的怒气仿佛一扫而光，被疑惑代替。

还没等罗伊回答，便听到约翰逊肩头的传呼机在一串嘈杂的嗡鸣后传来匆忙的声音：

“南部山顶区国家公园内接到匿名报案，报案者称，听到了女性的惨叫声，且现场留有血迹，请求总部派人前往调查。”

约翰逊皱着眉头，头靠近传呼机说到：“好的，马上派人前往。”他一边往外走，一边对安说：“尸体还没处理吧？拖出来接着调查！”他的一举一动都像是位尽职尽责但脾气暴躁的警长。约翰逊指着罗伊，问：“你现在没什么事了吧？跟着一起过去看看。”警长没等罗伊答复，连头都没回便往外面走，仿佛他知道罗伊一定会跟过来似得。

事实的确如此，罗伊迫不及待的跟上去。他现在不愿放掉任何一个能见到贝蒂的机会，直觉告诉他，那就是贝蒂。

“山顶区国家公园南部。B组出八个人，带两个法医一起过去。快！”约翰逊歪着头对着传呼机大喊，一边掏出手枪检查弹药，动作熟练的让罗伊觉得眼前一亮。

他没穿警服，也没带警徽，右手腕上的电子手环闪烁着暗红色光点，他看起来像个高大的超级嫌疑犯。罗伊忽视掉周围警员惊讶的眼神，跟约翰逊上了同一辆警车。

他坐在后座上，一个用来烤犯人的坐位上。约翰逊在驾驶座上调正座椅，系安全带...动作很快，罗伊才刚刚坐正，车子便已经驶出了警局。

在警鸣灯令人心慌的鸣笛声中，罗伊才发现偌大的警车里只有自己和约翰逊——这个曾经被他背地里痛骂过的男人，不免觉得有些尴尬，便开始没话找话，“你一直都这样吗？我是说，检查弹药。”

他车开得很快，严肃的表情一副解救人质与生死之间的模样，罗伊不禁在心里赞叹，他是个真正的警察。

“危险跳出来之前可不会跟你打招呼，时刻准备着。这些都是最基本的，每个郡机关警察都要做到。”说到“郡机关”的时候，约翰逊警长明显用了重音，这让罗伊像个被老师逮到作弊的小学生，脸一下子红了。

“您知道贝蒂还没死吗？那尸体不是她。”

“我知道。”约翰逊透过后视镜看着罗伊，“你跟汤姆去培因监狱的时候，我都听到了。你做的很好。”他点着头，继续说：“这个手环可不是随便遮挡一下就能奏效的。”警长猛地一个急转弯，向谢菲尔德南部郊区赶去。“诶！你对那本笔记怎么看？”他突然话锋一转，来的很突兀。

罗伊仰坐在靠垫上，闭着眼睛，皱着眉头，“我不知道该怎么描述，里面的文字太荒诞了。”他还是不太习惯跟别人谈论自己想象中的、贝蒂的内心世界。

“但那些并不是胡言乱语，有些甚至正在发生着...”他深蓝色的眼睛像一台雷达发射器，敏锐的在后视镜里观察着罗伊的一举一动。

他很敏锐，很精准。“是的。”罗伊对约翰逊产生了一种奇妙的崇拜感，他甚至在他面前有点自卑。

车子行驶在荒无人烟的郊区公路上，窗外的树林、蓝天、烈日，像滚动的连轴画，向前滚动，永无止境。约翰逊专注的开车，不再说话，也不再透过后视镜观察罗伊。他看着慢慢向上滚动的公路，感触良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