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感觉自己在坐牢。”罗伊用力甩着胳膊，试图把手腕上的电子监视手环甩下来，却无济于事。电子手环用来监视和监听罗伊的一切行踪，在案子结束之前，他永远不能摘下这个手环。“但总好过真的进监狱。”

“这玩意儿会不会影响到你的性生活？”

汤姆在一旁坏笑，一边用手比划着下流的动作，把罗伊弄得又羞又恼。他们一边打闹，一边走向开往郊区的中巴士站台。他们的目的地是郊区的培因监狱，里头关押着贝蒂的父母。

“假如那尸体就是贝蒂，你现在所做的这一切还有什么意义？”

罗伊抬起左手挠了挠右后脑勺，一边虚掩住电子手环，一边凑到汤姆耳边小声说：“昨天我偷偷溜进了解剖室看过那个尸体，她身上没有纹身，那不是贝蒂。”说完，罗伊把掩在手环上的手拿开了，把手环靠在嘴边，大声说：“我才不信，郡级机关里，那群天天坐在办公室里吃快餐的胖警察们，能把这案子办好。他们根本不在乎！”

“我就说你小子，昨天还悲痛的话都说不利索，今天怎么就这么开朗了。”汤姆鄙夷的看了罗伊一眼，然后一脸嫌弃的撇了撇嘴，“你该不会是喜欢上这个精神有问题的毛孩子了？”

“你懂啥啊？我是警察，这是我的受害者，她受我的保护！就好比一个骑士，受命保护公主，公主突然死了，骑士可不懵逼了吗？”

“切...”汤姆懒得理他，“诶，对了。你说的那个没交出去的重要线索，是什么？”

“一本日记。”

“日记？”汤姆不解，“这个跟失踪能扯上什么关系？”

“她的日记跟别人不一样。还记得...”罗伊看了一眼手环，连忙用手捂住，才继续说：“前几天那个不存在的案子，什么变态杀人狂的那个。贝蒂的日记里提到过。”

汤姆瞪大了眼睛，罗伊只以为他被吓傻了，丝毫没在意汤姆复杂的眼神。

远远的街角，一辆风尘仆仆的中巴车慢慢悠悠的迎着朝阳出现。它像身经百战的老战士，身残志坚，摇晃着身体朝站台驶过来。随着一声深沉的“叹息”，车子稳稳停在罗伊和汤姆面前。紧接着车门抽动了几下，伴着恐怖的“吱呀”声，缓缓敞开。

面相极凶的啤酒肚司机朝他们喊：“每位三英镑，郊区末站要多交五十便士。”

“你车都破成这样了，还这么贵？”

“就是这个价。付不起就别上来。”

“哎你...”

眼看着汤姆就要跟他打起来，罗伊连忙上前拦住他。

罗伊上了车，发现车内一个顾客也没有，便走到司机身边，小声问：“你要是能直接把我们送到培因监狱，价钱好说。”

“你们去监狱干什么？”原本凶相的司机立马换了一副表情，他有点疑惑，看起来也有点害怕。

“你就说送不送吧？”

“送送送...”

中巴士在公路上行驶了很长时间，顺利上了环山车道。又驶了半个多小时，终于进了郊区。

“想好问什么了吗？”

郊区的路很颠簸，汤姆和罗伊的身体都在随之晃动。

“就问她男朋友是谁。”罗伊有些不舒服，他皱着眉头，长时间的颠簸让他有些反胃。

“这么好的机会你就问这个？问问他们关于贝蒂的事！”汤姆拍了前座的椅背，以表示自己的不满。

“问什么？”

“问她过去发生过什么事啊！一个人如果变得神经兮兮的，跟童年的遭遇一定有关系。”

“嗯。”

罗伊肯定的点了点头。

————

她又回到噩梦开始的地方了。

面前是一盏亮得刺眼的手术用照明灯，贝蒂赤裸裸的躺在一张铺着绿色无菌布的手术台上，两脚被绑在床两侧的踏板上，两条腿分得很开。

威尔用浸湿的热毛巾为贝蒂擦拭双腿，轻柔的像是在擦拭一件珍贵易碎的瓷器，或是正在清理掉粘在刚煮好的鸡蛋蛋白上的灰尘。

“这些天我经常想起你的样子。在水里，在桌子底下。流血的时候，大哭的时候。”

毛巾很快吸附成深红色，威尔转身去清洗被血染红的毛巾，血在热水中扩散，像一条逝去的生命化身为鱼。

“我在思考你说的话，关于爱。什么是爱？”

威尔像一位优雅又忧郁的行为艺术家，演说着哲学与理想。

“你总是说，要我不要离开你...”他用镊子从玻璃瓶里夹出一大块药棉，擦试在贝蒂的两腿之间。“我遵守了这个约定，可是你，一个契约人，最早违反了我们的约定。”

“我看得出，你为他伤心、难过...”清理过后，他将一个金属探头慢慢塞进去，那是一个用来检测胎儿状况的机器，“可你犯了这个错误，它将成为我们的感情中间，永恒无法跨越的，鸿沟...”

他目不转睛的盯着一旁的显示屏，眼神中闪着喜悦的光彩。

“哇...他还活着呢。”威尔迅速的抽出那个金属探头，带出一些长长的，拉丝状的腥红色血块。

“他还活着！”

威尔又说了一遍，仿佛是这个消息激起了他的另一重灵魂，那个疯狂，可怖，让人摸不着头脑的灵魂。

但他很快镇定下来，对贝蒂说：“好吧，我觉得我得学着像正常人那样爱你。给你一个幸福甜美的家庭。我要去找一个稳定的工作，每天你会在家里做好晚餐等着我下班。我们每月都要带着宝宝去迪士尼，每年都要去国外旅游一次。我们一起慢慢变老，等到儿子和女儿都恋爱了，我们一定会为此而争吵...”

“那听起来真让人反胃。”

威尔的语调突然低沉下去，像换了一个人似的。他抚摸着她冰冷的身体，几乎没有温度的胸膛在似有似无的起伏。贝蒂的眉毛和睫毛染上一层冰霜，像一朵绽放的冬雪玫瑰。

威尔对着昏睡的贝蒂说：“我们永远不可能过上这样蝼蚁般平庸的生活，我们不甘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