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的心理咨询仍在继续。

秦既明发现，前来咨询的学生，刚开始都没有那种危险和不祥的气息。

如果给予正面的引导，他们会保持这种状态离开。但如果施加了负面的建议，他们就会立刻向秦既明熟悉的怪诞之物转变。

就像今晚第二个前来咨询的学生。

当秦既明告诉她，愤怒应该发泄出来，她的念头没有错的时候，她明显开始朝着那些危险、极端、扭曲的怪诞变化了。

秦既明设想，如果自己给她的建议是，让她把所有使她感到生气的东西全都毁掉。那么她就会向怪诞转化，真的去把那个毁掉周围所有人的念头付诸实践，从而成为真正的怪诞。

秦既明又拿起那些之前的心理咨询记录，或许这个位置上的前任干的就是这样一件事情——引导那些学生心中的负面情绪，扭曲他们的观念，让他们觉得那些负面情绪才是正常，使那些负面情绪彻底爆发，令他们彻底成为怪诞之物。

已经接触怪诞之物这么长时间的秦既明又有了更深的一层想法。

这些学生已经形如怪诞，他们出现在怪诞学园内的心理咨询室里，那他们在现实里面又发生了什么？

那些他们口中所咨询的事情，是不是其实已经发生了？

上一位心理医生的疏导建议里所写的，是不是就是他们已经做过的事实？

凌晨两点，在送走了下班前最后一位咨询者之后，秦既明关灯锁门，脑海中依旧不得其解。

这个心理咨询室存在的意义是什么？

想不透，也猜不到。但秦既明觉得，随着自己对学园了解的越多，总有一天会知道这所学园在做什么。

手机震动起来，秦既明拿出手机，学园的消息出现在上面。

——今晚是你第一次为学生进行心理疏导工作，你的表现的确有待提高。希望你能总结经验，做的更好。

秦既明皱起眉头。

“这是对我今晚的工作不满意的意思了？”

“难道对他们施加负面引导才是学园所希望的？”

秦既明叹了一口气，收回手机：“先不想这个，今晚的时间不多了，我还要更重要的计划。”

他让刘志刚和王灵芝回去寄身物里，放回背包，然后离开主楼，往西区走去。

在通往西区的路口，秦既明朝那些雕塑挥挥手打了个招呼。

所有的雕塑都背对路面，一动不动，好像它们就是真正的雕塑。

自己的热情没有得到回应，秦既明有些遗憾。

树林里依旧阴森可怖，秦既明找到昨天进入树林的地方，往那些藏在树木间的平房屋子走去。

一阵渺茫的歌声开始在周围若隐若现，听不真切但始终萦绕在耳边，犹如夏夜沉眠时耳边的蚊子叫，令人难以抑制的心烦意乱。

再近些，那些歌声逐渐清晰，像是一个人在独唱，又像是许多人在合奏。纷乱的声音时而在作，时而在右，分不清方向，让人难以招架。

心绪烦乱急躁起来，一种狂躁的感觉自心底生出。树林中明明一片死寂，脑海里却似有无数人在说话，吵得秦既明甚至产生了一股强烈的想要把自己的耳朵弄聋的疯狂冲动。

理智在迅速丧失，秦既明用力的咬破舌头，疼痛与满嘴的血腥味令他获得了短暂的清醒。

趁着这一刻，秦既明立刻高声喊道：“音乐老师，是我，冒昧打扰，有一件事情想要跟你商量！”

周围的歌声消失不见，音乐老师不知道从哪里出现，飘到了秦既明的面前。

秦既明觉得自己跟音乐老师的交情还没有好到可以随便打扰的程度，于是连忙开口：“音乐老师，那天晚上听了你的歌之后，我觉得自己深受感动。我感觉我的心情已经很久没有那么好过了。这令我突然有了一个灵感，我想，我们能不能试着合作来一起上一节课？”

音乐老师对秦既明的话感到好奇，歪着头问道：“合作上一节课？”

不过她歪脑袋的动作有点大，脑袋一下从脖子上掉了下去，滚到了一边。

秦既明淡定的过去捡起她的头，放回她脖子上。

肉芽蠕动，从她嘴里伸出来，悬在脸颊旁边迎风招摇。

“语文和音乐殊途同归，优美的语言本身就具有音乐美。语文能营造出丰富的意境，而音乐可以更加直接迅速的令人体会到那种意境下的感觉。如果将两者结合起来，一定能带给学生们一节印象深刻的课堂。”

秦既明对音乐老师说着自己的构想：“我设计了一节课，这节课上我来讲文字部分的内容，你则跟我一起为学生们创设情景。我用语言勾勒画面，你用音乐填充感情。我们一起合作，来一堂声情并茂的音乐语文课！”

秦既明的话里充满热情，要不是喉咙里泛起的苦涩，他自己都快要被这些话激动到了。

为了展示自己内心的激情，秦既明甚至表现冲动的过去一把抓住音乐老师的双手：“怎么样，音乐老师？我感觉我们两个人一起合作的课堂，一定能够成为学园中的明星课堂！”

音乐老师已经欣然意动，但她仍旧没有表态。

秦既明决定再加一把火，彻底打动这位喜欢伤痛文学的内心敏感的音乐老师。

他的语气突然变得深沉：“其实，这并非是我自己的想法。早在我上高中的时候，这个构想就形成了——提出个想法的人，是我那时候的语文老师。”

秦既明面露凄然，但却嘴角勾笑，似是陷入回忆与伤怀，继续说道：“她那时候刚从大学毕业，虽然是语文老师，但她也热爱音乐。她最喜欢午后在蝉鸣的树下给我们轻声浅唱，阳光明明是落在她的柔和侧脸，可是却温暖到了我的心里。”

“她对我们极好，可那时候我们不听话。”秦既明面露懊悔：“特别是我，一边在内心感谢她对我关怀和温暖，一边却因为不想被同学们孤立，而也随着他们气她。”

“同学们其实也没有什么恶意，只是渴望得到她更多的关注却不知道该如何表达。”

“后来不知道是谁的家长去告诉学校，说她影响学生们学习。”秦既明露出无比的遗憾与悔恨：“那位家长很有威力，学校很忌惮他。于是将语文老师辞退了。”

“我看着她委屈的哭着离开……”秦既明眼中含泪，“我什么都帮不上她。”

“那时候我就发誓，我也要做一个语文老师，然后完成她没有来得及完成的这样一节音乐语文课！”

秦既明叹了口气：“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也成为了学园的语文老师。但我一直没有遇到合适的人，直到昨天晚上听了你的课。”

“请您一定要帮帮我完成这件事！我不为别的，只为两句话。”

“一句感谢，一句抱歉。”

音乐老师目光盈盈，用力点了点头。

秦既明及时抱住她的脑袋，重又放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