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氏木了神色。

“这世间像你这般想的或许不在少数，可我自闺中少女到现在，却是一个也没见到。”

三娘默了默，继续道。

“没有见到，不见的就是没有，或许不见得事事完全都遵从内心，可人生中总要有些事，是的吧。只有那些尊从内心的事才能给自己勇气，让人可以面对那些艰难残酷的遭遇。祖母，在这世间上，女子的天地太小了，仅就内宅这四四方方的一角天空，我们不能选择，没有能力，抗争这样的时代，可我们总能选择，跟我们一同在这一角天空的人吧，总能选个相对舒适的活法吧。”

李氏嗤笑一声。

“痴儿，你这番言论倒似是小儿般幼稚。

这世上之事若都似你想的这般简单，那里还有这许许多多的是非。

就是现在，你问问似锻，若是能自己做主，她将做何选择？”

似锻突然被点名，愣了几愣。

扭身看看祖母又看看三娘，倒也认真的思考起来，若真是能让自己选择的话，她当要如何那？

李氏倾了身子，对着似锻温声开口道。

“你不要有顾虑，你的亲事已定，我们关起门来，自己议论，绝不会传到他人耳朵里去，你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也让你妹妹知道你的想法。”

似锻点了点头。

“祖母突然问我，我也不知道，卢家姨娘确实是让我挺反感的，可若是不选卢家，让孙女自己选，我也没什么主意。”

似锻低下了头，继续轻声道。

“京城里的好儿郎也是不少，纵是我想选，人家也得看的上我呀。”

似锻甩了甩手里的帕子，满心的不愿意。越发的觉得，真让自己做主的话，倒是成心看自己笑话了。

“那些高门显贵，你即想选，可又为何不敢？”李氏追问。

似锻撅了嘴。

“祖母，您就别笑话孙女了，孙女有几斤几两重，自己多少还是有些数的。”

李氏笑了声，让燕语和似锻起身坐好，独留了三娘依旧跪在地上。

“你有这样的想法，我倒是也放心你去卢家过活，可你三妹妹不见得服气，你觉得自己当不得高门显贵的媳妇，那于我家相当，又或是家世不如我家的，你又做何想？”

似锻算是看明白了，祖母是铁了心，要拿自己做例子让三娘死心。

似锻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能让一向被大家夸赞的三娘受自己教育是挺过瘾的，可三娘的想法，确实如海市蜃楼般，虽虚无缥缈，可就是让人向往。

“祖母，能让我们这些深闺女子都知晓的，要么是显贵才俊，要么是浪荡纨绔，其他的人，不管是品性德行如何，我们也没地知道去呀。”

似锻转头看向地上的三娘。

“三妹妹，我一向不喜欢你，可你今天的想法，我倒是真挺佩服的，可却是太难实现了些，我自小跟你一起长大，你处处压我一头，我也是心里十分的不愿，你是你，我是我，本没有什么可比的，可我就是这样，让大家拿着跟你比着长大了，当然，现在我也知道，你也是不易，可你想想，连一家子姐妹，我们尚且不能遵从内心选择，更何况从未谋面的夫君。”

嗤！

三娘和燕语齐齐的笑出了声。

李氏也没忍住，露了笑脸。

三娘转头看着似锻。

“二姐姐，我们是姐妹，生而为一家，自是没得选，可我们是亲人啊，我们都流着夏家的血，就算少时我们多有嫌隙，可看在血脉的份上，你现在不也是原谅我了。”

三娘一边说还不忘一边朝似锻眨了眨眼。似锻扭头，赌气的不去看三娘。

三娘抿了抿嘴。继续道。

“可女子嫁人却是不同，说句不孝的话，我们能在父母身边待多久，就算嫁的晚，也不过区区双九光阴，可夫君那，那是终身长久之计。若是选的错了，或是委屈着自己将就一二，那岂不是一生抱憾。

三娘知道，想要选择志向相同或者似我所说的那样，能情投意合，白头偕老的夫君，是难上加难，可人生这样短暂，我为什么要屈就自己去混日子。若是那般，我倒是宁可在家一辈子做讨人厌的姑娘，也不嫁做人妇。”

李氏又生起气来。

“我看你的书是读的太多了，连最基本的道理现在都要辩驳。

为何人人皆知，人人皆晓的道理，到了你这里就千难万难？

其他的我也不说，单说说你现在的想法。

你自己也说了，人生不易，就算是现在上天垂怜，万幸之幸，让你遂了心意，可你就能担保这莫测的人心能经久不变？”

三娘清冷着一双眼，看着坐上的祖母。

前生她已然错过，今生若是开头又一次选错，今后还怎么从小道上走上正途。以后太久，没人能保证，可眼前这个开头，她说什么也要争。

李氏铮铮的看着不说话但犟着一张脸的三娘，徒然有些无力。这孩子就是学的太多，懂的太多，凡事就看的这般通透，可却也执拗难以说教。自己现在说的话，她怕是一句也听不进去。

李氏颓然的摆摆手。

“好好好，我知你素来有主意，我的话你未必听的进去，现下你就去祠堂里跪着，好好反省今天在这厅上的言语，等着你祖父回来说教吧。”

三娘也不辩驳，她今天话赶话说到了这里，那就要把自己的态度做的足一些，多说无意。

低头恭敬的给李氏行了一礼，三娘起身头也不回的转身走掉了。

似锻坐在椅子上，彻底的傻了。

今天这事不是自己起的由头吗？

本来大家说的不是是卢家姨娘的破事吗，怎么到了最后，却是三娘被罚跪了祠堂？

三娘的话是跟自小家长交待的挺不一样，可若不是卢家姨娘找事，今天那个会聊起这个？

似锻低头拧起手中的帕子，心里暗骂起来。

这当真是要不得妾室，瞧瞧人家卢家姨娘的厉害，一大早恶心了自己不说，还能隔着房头祸害到秀锦园去。当真叫人胆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