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真的嘛？我前世是大户人家的小姐？”秦梅一脸惊讶地看着李由，也许是和这辈子反差有点大，让她陷入了好奇和兴奋之中，问个不停。

李由不禁皱起了眉头，记忆中的宁怜月对自己寡言少语，这个丫头却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也许是因为她的记忆被抽离的缘故吧。

他还是耐心地跟她讲述着有关她前世的一切，上次他像这般认真，已经是千年前同李致远讲述自己身世的时候了。当年的一切重现在眼前，还真是让人怀念，但这一切只不过是重新加重了他对命运的憎恶罢了。

他开始带她在千年之前的各个事件和场景中穿梭，并且期待着秦梅能够想起来发生的这一切。

在这些场景之中，秦梅看到了那张跟自己一模一样的脸，虽然相貌相同，气质和性格却相差甚远。那个叫宁怜月的女人，眉目之间都有着别样的风情，而自己怎么看，似乎都无法与她相比。

这真的是我的转世嘛？秦梅不禁在心里嘟囔道。

她看到了宁怜月和李致远悲惨的爱情，李将离身为大师兄对李致远的照顾，柳道长那张更古不变的脸，还有那个叫暮云合的翩翩少年。

他们来到了略显荒凉的郊外，也就是故事的尾声。李由的结界将他们两人隐匿起来，让处在争端之中的宁怜月和李致远无法察觉。

只见宁怜月面色阴沉，一双眼睛因为泪水和愤怒变得通红，她从地上直起身子，嘴角不停颤抖着，露出一丝悲凉的笑容。

“若是想得到一样东西，就必须失去什么来换，那我就用千年的轮回的悲惨凄苦，不得好死，来换千年之后，妖族的灭绝。到那时，我要亲自将妖族斩杀殆尽，让你记住，你此生负我的下场。”

然后，一道天雷劈下，那身穿白衣的女人应声倒在地上，鲜血染红了她的衣衫，为她的死增添了一丝悲凉。

秦梅只觉得胸口莫名地疼痛起来，她说不清自己到底怎么了，只觉得这个场景无比地熟悉。所有前世的记忆像是被强行灌入她的脑袋一般，让她在刹那间头疼得像是要裂开。

“师妹，你还好吧？”李由见她神色惨白，嘴唇泛紫，一副摇摇欲坠的样子，急忙扶住她。

秦梅微微张了张嘴，似乎要说些什么，却在发出声音之前，昏了过去。

李由将秦梅抱了起来，嘴角忍不住露出一丝笑意。他知道，她一定是全都想起来了。

这些对她而言刻骨铭心的记忆，她怎么可能忘记呢？这世上最让人无法控制的，一个是感情，另一个就是恨。爱之深，恨之切，虽然不知是谁说了这句话，但她的回忆用这六个字来概括，实在是再合适不过了。

他拿出昆仑镜，默念口诀，白光一闪，两人消失在荒野之中。

——

秦梅似乎做了一个很长的梦，在梦中，她所遭受的苦难和冤屈，似乎怎么也数不过来。这一千年来，她所遭受的一切，都在证明着那个诅咒的真实。

欺骗，背叛，强迫……这一千年的轮回，如同一场无休无止的噩梦，那些记忆如今全部都回到了她的脑海中，每一世都死于非命，每一世都尝尽痛苦。她的眼泪无休止地落下，直到再也哭不出来了，心也就无法感觉到痛楚。

是心麻木了，还是已经习惯了这痛彻心扉的感觉了？

她睁开了眼睛，神情之中再也没有了原来的样子，取而代之的是如寒冰地狱般的冷漠。她眼神空洞，面色惨白，嘴唇麻木地定格在脸上，仿佛任何表情都被她撕碎，再也不会回到脸上。

都想起来了，那个男人，那些过往，如今全部都记得清清楚楚，毕竟已经一千年了啊，是时候实现自己的“诺言”了吧？将妖族斩杀殆尽的“诺言”，现在就将其实现吧。

这一切，她悲惨人生的一切，都是因为妖的存在，都是因为恶的肆虐，这两样东西结合起来，夺走了她原本的幸福。

李致远，这个熟悉而陌生的名字，如今是否还在世间的某处呢？

自己临死前听到的那句话，现在想来仍是十分刺耳。

他说，这世上，本就没有公平可言。

是啊，因为命运不公，人世不公，就连爱，她以为曾经触手可及的东西，都变得虚无缥缈。

她从床上站起来，身上已感觉不到半点疼痛。环顾四周，自己身处一个陌生的房间，四周的摆设十分雅致，十分符合她的心意，可惜，再美的东西都可能有被毁掉的命运。

心念一动，房门随之打开。

门外，仿佛置身另一个世界。

头顶的天空仿佛触手可得，四周是雄伟的宫殿，金色的琉璃瓦片，雕梁画栋的装饰，庭院中种着各式各样的花朵，在云雾缭绕之中仿佛仙境一般。

再往远处望去，是高耸入云的楼阁，若是站在楼阁上眺望远处，想必风景会更甚一筹吧。

此时，一个人影突然出现在眼前，长发及腰，容貌俊朗之中带着一丝阴邪之气。只见他身穿玄青色的长袍，整个人在这仙境一般的庭院中显得格格不入。

“大师兄，真是好久不见了。”秦梅面无表情地说道，语气冰冷。

“看来师妹都想起来了？这怨气还真是积攒多年，我这庭院中的花草都要枯死了。”

前世最喜欢和李致远拌嘴的大师兄，没想到过了千年，还依然是这样的性格。那些说岁月最能改变一个人的，想必是因为从未经历过足够悠长的时间，所以才妄下结论吧。

想到这，秦梅周身的怨恨更加的浓郁。

“明明是个魔，还把自己的住所弄得跟仙境一般，师兄可真是病得不轻。我向来也不是个喜欢拐弯抹角的人，你拥有了昆仑镜这等神器，加上千年的修炼，如今应该已能制霸一方了，为何还要处心积虑地恢复我的记忆？”

李由恢复了一脸严肃的表情，眼神中夹杂着一些愤怒：

“制霸一方有什么用？有人出生皇室，襁褓之中就已经有了至高无上的权利，我们这些出身卑微的人，只能在命运中苦苦挣扎，最终也无法换来想要的结果。我想要的权利，不是什么一统天下，太平无忧。我想要的，是掌管命运的权利。”

秦梅皱了皱眉头，道：

“我有些不解，你都拥有了昆仑神镜的力量，为何不回到自己的过去，改写历史，重塑命运？”

李由叹了口气，

“我试过。就算改变了一件事的轨迹，也无法改变最终的结局，这才是命运的所在。它让你的人生看似有很多选择，最终却全部指向了同一个结果，若是想改变这个结果，就一定要打破它的规则。”

“什么规则？”

李由狡黠一笑，话锋一转，“你可曾见过，神参与到人与妖的纷争之中？”

秦梅大概明白了他的意思，

“难不成所谓命运只不过是神用来统治人族妖族的手段，他们从未参与其中，这便是规则？”

“不愧是我师妹，一点就透。如果要打破命运，首先就要把这些所谓的神落下云霄，那就只有两个办法，抢夺，或者智取。”

秦梅没有说话，安静地等待他说下去。

“跟天族开战，就需要更为强大的力量。虽然自古以来天族早已被神化，但并不代表战无不胜。正是因为高枕无忧，我才觉得必定有将其击溃的可能。

不过，他们既然掌握命运，就能够掌控两族的生死。哪怕是成魔或者修仙，都在他们的可控范围之内，所以他们对世间发生的灾难和纷争不闻不问。因此，智取的胜算更大一些。”

秦梅皱了皱眉头，说道：

“上古神器中有一样可以封印一切的神器，既然你手中有昆仑镜，恐怕也很难不打其他神器的主意。你所说的智取，恐怕是想拿到昊天塔吧？”

“正是。”

“你所说的这些，也许等我完成了自己的心愿之后，会考虑考虑。如今我等待了千年，对于一个惨死过无数次的人而言，仇恨是我如今还存在与世上的唯一动力。也许你想利用我的力量帮你实现野心，但那些东西在我看来，根本就是虚无缥缈。”

“如果你所谓的仇恨和那些无数次的轮回，都是命运使然，你还愿意像这样如同傀儡般地完成自己的愿望吗？”

秦梅空洞的眼神中似乎闪过一丝轻蔑，“师兄，这世上最悲惨的，对我而言不是命运，是人心。”

说完，她转身离开，消失在这空旷而华丽的庭院之中。

李由站在原地，还在回味她留下的那句话，人心，悲惨？他突然想到了什么，一时间惶恐起来。

难道所经历的一切都是自己的心做出的选择吗？他不信，父母双亡，他除了报仇别无选择。只有入魔才能拥有更强大的力量。于是他离开了道观，走上了另一条修行之路。

那场战斗，是李致远自己轻敌，才死在了花妖的手上，他没有错，这一切都不是他的选择，是命运使然。

他付出了这么多，到最后什么都没有得到，就连如今拜自己所赐而想起一切的秦梅，竟然都不把他放在眼里。

“那就把他们都杀光。”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心里响起。

他的表情慢慢恢复了平静，内心的惶恐也逐渐平息下来，嘴角露出一丝轻蔑的笑容，喃喃自语道：“用不着我们出手，他们终将自相残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