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成终
作者:不说话的鲨鱼 | 分类:幻言 | 字数:33.3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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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回忆五】 项如天
项府,项如天书房内。
青墨坐在椅子上汇报着燕婉歌的近况,而项如天一边听,一边细细抚摸着被木架上婚服。这衣服做工精细,富丽堂皇,裙摆上用金色丝线混着彩线,绣着百花图案,缎面反射出柔美的光,一看便知布料和做工均为上品。
“看来,你是真的动了心。”青墨见项如天并未认真听她说,叹了口气。
项如天笑着转过身来,“抱歉,我刚刚一直想着,什么时候把这件衣服送到婉歌那去。”
“自从你定了不许婉歌接客的规矩,婆婆对她就不太待见,虽说每日两场演出也为揽香阁增添了不少人气,但平常连下人都不会来后边帮忙,衣食打理都得靠我来,还真把我当丫鬟使了。”
“哈哈,难道我给你的铜板不够请个打扫屋子的下人?”项如天终于不再摆弄婚服,一脸笑意地坐回椅子上,拿着茶杯抿了一口。
青墨看着眼前的男子有些出神,虽说已经看惯了那张颠倒众生的脸,但第一次见他笑得如此开朗,为俊美的容貌又增添了几分姿色。
项如天拿起折扇在她眼前扇了两下,“本王脸上有苍蝇么?”
青墨缓过神,“苍蝇飞到你脸上还能活么?我只是第一次见到你笑得如此开心,看来我那位新主子真是魅力非凡啊。”
项如天似乎想到了什么,脸上的笑容慢慢消失,“可惜,我终有一天不得不杀了她。”
青墨听了沉默不语,自从燕婉歌夺魁后,便在每年的花魁榜首位居高不下,项如天为了不耽误修魔进度,转而攻略夺魁的榜眼,如今还差两位祭品便能成魔,燕婉歌本身资质极好,若是放下,怕是会影响成魔的时日。
“珍惜当下,又何尝不是件好事,别想这么多吧。”青墨想了一会儿,勉强挤出几句安慰,随后行了个礼,“还请王爷多上奴婢些铜板,我去雇个厨子给婉歌主子做些好吃的。”
项如天笑了笑,“好,看在你安慰我的份上,你去找刘管家直接拿几锭金子,把王城的名厨请过来。”
“属下遵命!”青墨笑嘻嘻地行了个礼,转身离开。
项如天回过身,看着婚服,叫来了佣人,“把这件和我前几日定做的凤冠,锦履一并包好,送到揽香阁燕婉歌处。”
“是。”佣人答道,之后小心翼翼地从木架上取下婚服,准备退下,又被项如天叫住,“还是先包起来吧,改天我跟你们一块去送。”
“是,王爷。”
——
过了几日,项如天来到了揽香阁,“青墨,把这衣服替你主子收好。”
青墨识相地拿着婚服退下,不去打扰他们两位。
婉歌笑着打趣项如天,“阁主,这么早就准备嫁衣,未免太着急了吧?莫非已经选好良辰吉日了?”
他看着她的俏皮模样,配合着说道,“娘子英明,就明日如何?”
“阁主可知道揽香阁最近要买一个丫头?”
“我知道,据说你想收她为徒?”
“是,我想待她出师之后再谈婚事。”
他皱了皱眉头,伸出手指,轻轻捏住她的下巴,慢慢靠近,“娘子,扫了我的兴,你要如何补偿我?”
她毫不示弱,将两只手臂环上了他的脖子,“任凭官人处置。”
他终于忍不住,在她唇上落下一吻,看着她脸颊通红,忍不住把她抱起,朝门外走去。
“哎?阁主你这是要带奴家去哪里啊?奴家不是不能出揽香阁嘛?”
“今天本阁主就带你出去见见世面。”
——
王城之外,城郊之中,项如天带着燕婉歌走了一阵,穿过城门,来到不远处的一棵大树旁,树上挂满了祈愿的红绳和木排,上面写下了各色各样的愿望。
婉歌细细打量这棵树,只觉得这深深的紫色仿佛在哪见过,“莫非,你送我的那紫檀琴,就是砍了这棵树做的?”
“正是,听说这是近千年的紫檀树,早已有了灵性,用它做琴,琴声勾人心弦,现在看来,的确如此,娘子可还满意?”
“哈哈,满意。你带我来,是为了许愿吗?”婉歌边说边翻看着树上的木牌,不禁笑起来,“这里大多是些希望和所爱之人白头偕老,天长地久的心愿,莫非,你这阁主还有温情的一面?”
项如天从身后抱住婉歌,她放弃挣扎,任由他的气息环绕在她身边。
“不错,今日我就要在树下许愿,我要和你长相厮守,如何?”
“阁主别说笑了。”
“婉儿,我知道你不信我,不如你听我说说我的故事?”
“我没听错吧?堂堂揽香阁阁主,居然要对我袒露心声了?”燕婉歌说完,看到项如天一脸无奈,觉得十分好笑,于是补上一句,“妾身洗耳恭听。”
接着两人一同坐在草地上,此处是一个山丘,可以看见远方高低错落的平房,还有开垦后的田地,一切安静,恬淡。他把她拦在怀中,她随意地靠在他温热的胸膛上,静静聆听。
“我从小出身名门望族,家中有四个弟弟,身为长子,母亲却不是妾,因此常被正室视为眼中钉,加以迫害,最终服毒自尽。父亲年事已高,但弟弟们都想分得一份家业,因此对我十分排斥,无依无靠的我,最后选择在外闯出一番天下之后再回去证明给他们看。于是便有了揽香阁。”
“你比我好多了,我可是被父亲捆着手脚送到揽香阁的,不知是哪位阁主里的规矩,黄金千两,若不是赏金如此诱人,想必我早就嫁给一个农夫为妻了吧?”
项如天被婉歌逗乐了,“你现在可是我堂堂阁主未过门的妻子,我总比农夫强一些吧?”
“是是是,奴婢也相信,以阁主如今的成就,众生定会羡慕不已的。”
“开青楼也算成就?”
“怎么不算?如今还有人娶青楼女子为正妻呢。”
说完,两人哈哈大笑,之后一同看着远处,此时太阳已经缓缓落下,天边被染成妖艳的橘红色,项如天已经不记得多久没看过这样的景象了,而心里也难得地感受到一丝宁静。
“官人,以后可否多带妾身出来走走?”婉歌眯着眼睛,在他怀里呢喃道。
“是,娘子。”他温柔地回应。
——
春季细雨绵绵,项如天为燕婉歌撑着纸伞,两人在街市上闲逛,忽而听到卖花商贩的叫卖声,他兴致匆匆地向前买一束白牡丹赠予她,她轻轻笑着,如二月回暖的风,吹进他的心里。
夏季酷暑难耐,他让下人给她送去冰鉴,还寻来了肤感清凉的天蚕丝,让青墨偷偷带去,给她制衣。
燕婉歌不知道,虽然项如天答应她要等到她的徒儿出师才能成亲,但他心中没有一天不幻想着他们以后的日子,结婚生子,平淡幸福。
可惜,这只能是虚妄罢了,若是就此放弃修魔大业,那之前的一切都白费了,那些死去的祭品,为之做好的准备,他苦心修炼,终于要修成正果,怎能随便放手?
——
夺魁大赛如期而至,项如天把秦梅的名字加在名单之中。
他知道,燕婉歌从未想过让自己的亲妹妹去接客,而青楼之中,只有花魁才有资格选择自己的客人。秦梅的姿色和技艺,加上婉歌悉心教导,夺魁应该不成问题。
身为花魁,必然名声大噪,富家公子愿出重金买一夜春宵,按照规矩,她不能全盘拒绝,之后便陷入了两难的境地,如此一来,燕婉歌必然会来请求自己想办法为秦梅赎身。
由青墨打探的消息得知,秦梅最大的愿望是和师父在一起,这样他便能顺势将两人安置在府中,继续修魔大业。
当项如天把自己的打算告诉青墨后,青墨只觉得难过,对她而言,项如天更像是同病相怜的朋友,他一生的目标和追求都在于成魔,那就需要承受常人无法忍受的痛苦,在大局面前,他终究选择了自己,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却意味着她对婉歌和秦梅的背叛。
不,青墨似乎忘了,自己一开始就是为项如天做事,何来背叛之说呢?只不过自己对燕婉歌和秦梅有了感情,因此才不忍心看着她们走向陷阱。
过了几日,不出项如天所料,秦梅顺利夺下花魁,燕婉歌和他的婚期将至,一切都按照计划进行。只待洞房花烛夜,他就能如愿以偿了。
那一晚,红罗帐,交杯酒。项如天吹息蜡烛,轻轻解开婉歌的衣衫,把她压在被褥之上,吻上她鲜艳的红唇,她的脖子,锁骨……却不料腹部突然一阵疼痛,低头只看到一把匕首已插入他的腹中,借着从窗棂照进来的月光,他看到她脸上带着浓浓的哀怨。
“娘子……你这是为何?”项如天费力地翻过身子,躺在婉歌身边,身体的剧痛在他额头逼出了汗珠。
燕婉歌为他擦去汗水,“你不是要杀了我修魔吗?我这一刀,难道错怪你了?”她将匕首握住,用力拔出,却没能看到想象中鲜血喷溅而出的场景,那伤口慢慢愈合,最后只剩下衣服上的刀痕。
“我果然杀不了你。”燕婉歌脸上挂着凄惨的笑容,“你一直都在骗我,说什么一生仅爱我一人,只因为我是你的祭品,这新婚之夜就是我的死期,我原本不相信青墨对我所说的话,我更愿意相信你,但事到如今,我只觉得自己像个傻子。”
项如天看到婉歌落下眼泪,心疼地抚摸她的脸颊,“不是这样的,婉歌,我是真的爱你,不是这样的,不是……”
“别说了。”话未说完,他被她打断,下一刻,燕婉歌吻住他的双唇,而他轻轻搂住她的身子。
就这样过了许久,两人静静地躺着,项如天腹部的疼痛散去,他终于有勇气下定决心,把一切都告诉她,哪怕她会恨他,他也要自己亲口告诉她。也许从一开始,他就不该说谎,不然他的心不会像现在这般难过。
不知又过了多久,他说完了自己的一切,从离开王宫到走上修魔的道路……见她沉默不语,他有些担心地说道:
“婉儿,我想好了,我舍不得杀你,我再去寻别的花魁作为祭品,如今还差两个我就能修成正果,到时候必定能护你一世周全,让你成为我的王后。”
燕婉歌长叹一口气,一脸温柔地看着他,“如天,我只愿你的手上少沾染一些罪孽,虽然我不能阻止你继续杀人,但我希望,你能放过梅儿和青墨,除了你,她们便是我在世上最牵挂的人了。
至于我,不想做什么皇后,也不想要什么荣华富贵,这些年,我得到的幸福,也许已经足够了,现在我想成全你,也希望你成全我。”说完,婉歌拿起匕首向自己脖子割去,项如天惊慌之下急忙抢过匕首,刀刃却还是在婉歌的脖子上留下了一道浅浅的血痕。
“婉歌,你又是何苦……”话音未落,他只闻到一股浓郁的香气,那气味让他心醉神迷,忍不住将嘴唇贴上她的脖子,血的味道在他的舌尖化开,他终于抑制不住自己的欲望,疯狂地吮吸起来。
婉歌皱着眉头,这痛楚越来越大,她难过地喘息,可他像着了魔一般,她握住他的手,意识逐渐模糊,只看到远处有一道光,她跟着光向前,却慢慢没了呼吸。
清醒后的项如天,嘴角还留着一丝血迹,他看着怀中的女人已经成为一具干尸,眼泪如瀑布般倾泻而出,如今他如愿以偿,心里却只留下痛苦和对自己的愤怒。
他哭得全身发抖,抱着她的尸体发出声嘶力竭的吼声,窗外,天刚破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