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样就想走了？”

张周旭快步追上，一个错身挡在一笔道长身前，加之两手一横，那架势仿佛连一只苍蝇都别想从她眼皮子底下溜过去。

一笔道长被拦，不见愕然，也不抗拒，反而一派轻松得意，仿佛前面所做的就是在演戏戏弄人，这正是他常常被张周旭厌恶的地方。

“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张周旭愣了愣，狐疑地看了看一笔道长，又回头望向自己的父母，心里隐隐对一笔道长有些不满，试问这个时候她怎么可能丢下自己的父母走开？

只见周禅和罗雨从包里又拿出了两个形状各异的法器，一个巴掌大小的金色球器，另一个是黑玉质地的奇怪锥子，张周旭能感受到其中蕴含的庞大神秘力量，只是不知他们俩到底想做什么。

周禅把罗雨手上的背包接过来后，跟自己手上空空如也的大背包并在一块扔在旁边，看来已经把所有带过来的道具都拿出来了。

未等张周旭开口询问，一笔道长顺了顺自己的山羊胡子，主动解答。

“你父母的事情，我都已经安排好了～周氏和罗氏的宗族法器，可以帮你的父母魂魄重回肉身，这就是我带那两个小孩子过来的原因。”

“你都帮我安排好了？”张周旭皱了皱眉目，心中又隐隐舒了口气，因为心情复杂，表情也有些不自然。

一笔道长所做的事，果真是在为自己安排的，鬼王被收服了，甚至他还计划好救她的父母，可不知道为什么，张周旭心中总有一根拔不掉的刺。

“这就是我推算出的完美结局～即使被你突然打乱了计划，也只是把发生的时间提前了而已。”

一笔道长似并未注意张周旭的异样，话里意有所指，他所说的捣乱必然是指张周旭甩开臻，连夜跑到荒谷来的事。

张周旭盯着一笔道长，一言不发。

“走，送我最后一程吧！”

一笔道长当先一步走在前头，把手伸向黑色甬道墙壁之中，手腕看似随意地在黑暗中翻搅了几下。

还没等张周旭有什么反应，周围的环境一变，脑袋不可抑制地眩晕，眼前从模糊变清晰，黑暗的环境被刺眼的白光瞬间割破。

张周旭本能地伸出手臂挡住强光，一种恶心的感觉从心底里翻涌，延伸到四肢百骸，然后张周旭发现挡在眼前的手臂上血管暴起，一粒粒滚珠般的黑暗能量纷纷变得躁动起来，在血管里如走珠般游走。

不多时，浓郁如凝液般的紫黑色能量终于冲破手指指尖的皮肤，成一道血线一般往外喷出，想象中的血线却违反了物理常识，直直往前延伸，速度越来越快，与其说是指尖喷血，不如说白光尽头有什么东西在疯狂地吸取张周旭的黑暗能量。

“老妖怪，你到底在干什么？！”

张周旭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恐惧，她突然意识到一笔道长随时可以让她见不到明天的太阳，自己其实从头到尾一直活在他的控制之下。

“人的体内不该有黑暗能量，这是六阴之体不幸的根源，很快我就能帮你重获新生，放松，睡醒一切就结束了。”

“你……”

不是张周旭不想继续说，而是喉咙仿佛被什么东西哽住了一般，那些澎湃的黑暗能量不再含蓄地成线状飞向光芒深处，而是直接冲向更大的输出口。

张周旭想挣扎，想怒吼，想很多很多，然而整个世界好像在一瞬间就彻底变黑了，那是因为她晕过去了。

待再醒来时，张周旭的身体已经变得无比轻盈，这种畅快的感觉差点让她失去思考的能力，只想一直这么舒服地躺着，直到她一眼瞥见一笔道长那张丑脸，居高临下笑吟吟地盯着她。

仿佛一盆冷水从头浇灌到脚上，张周旭瞬间收起晕乎乎地笑意，噌地一下便站了起来，一股怒火也噌噌噌地冲上颅内。

不知道从哪儿来的力气，张周旭一巴掌就挥了过去，刮着风声，发出清脆的啪一声。

一笔道长笑意僵住，他难以置信地看着面前的少女，他到这时候才发现当年那个几岁大的小女孩已经长得和他一样高。

“我受够了！！！”

张周旭此刻再也忍不下来了，瞪着一笔道长，她不得不承认刚才那一巴掌冲动了，但她不后悔，她早就想这么干了。

这一瞪，反而让一笔道长有些摸不着头脑。

“你打我？”

一笔道长那丑脸居然露出了委屈和遗憾的表情，他只占卜了收服鬼王以前的大致关键事件，是以根本想不到张周旭会打他，他也想不出任何一个理由。

“很意外吗？那当然，你从来没有尊重过我，从来没有！”

张周旭瞪着一笔道长，毫不退缩，即使一笔道长拥有随时可以杀死她的能力。

“我怎么会不尊重你？要不是因为……你根本活不到现在，我为你谋划了这么多，换来你的怒目和巴掌？若我提早卜算到这一步，我前面所做的一切都可以颠覆。”

“谢谢你救了我的父母，我也谢谢你为我规划的一切，但我自觉受不起。我不是程芯，你也不是马东南，我们没有任何关系！”

“没有……任何关系……吗？”

一笔道长露出了从未有过的专属于人类的表情，一个夹杂着落寞和痛苦的表情。

“我不是一枚棋子，不是一个替身，也不是一只听话的提线木偶。谁都别想做我的主！”

张周旭此刻气得发抖，冷笑一声，只要一想到自己是程芯的一部分，还一直以来受到一笔道长基于对程芯情感的照顾，心里不断犯恶心。

“我没有……”

一笔道长的表情很快收敛起来，是如以往一般地淡漠。

“没有？你在没有事先跟我说的前提下，让我遭受这种非人遭遇多少遍了？！你说啊！！！你知道我会有多不安吗？”

张周旭愤怒到极点，反而冷静了下来，她脸上的狰狞平复下来，她很清楚，自己无论用任何手段都不可能伤到一笔道长，甚至将不知道什么时候揪住的灰袍一角松开了。

“这对你只有好处。你知或不知对未来和效果没有任何影响。”

一笔道长退后了一步，拍了拍自己的袍角，虽然那里根本没有沾到脏东西，他装似认真思考之后，摇了摇头，显然并不觉得自己的做法有何不妥。

“所以你觉得我不需要知道，是吗？”

张周旭也退后了一步，冷冷地看着一笔道长，脑袋里尽管也有很多这些年来和马瑶一起跟一笔道长打打闹闹的快乐场面，但她总觉得这些场面似乎越来越淡了。

一笔道长没有再多言，转身便离去，什么也没有留下，再也没有回头……

张周旭此时盖上了自己的日记本，她不时还会想起与一笔道长不欢而散的场面，但她不后悔最终闹成这般不堪，至少已经把她想说的话都说出口，而她疑惑的点也都得到证实，无论是好是坏。

就该让那些早该结束的事情都得到一个句号。

这时，一个久未听过的声音从书架上响起，“那你是不是也该给我一个解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