惟诺结束了一周紧密的实践课。

周五的课排得满，白天的四大节课给不同的班讲一样的内容，她站到腿酸，讲到最后她有些恍惚，一下子就明白了当年导师对她的谆谆教导。

铃声响起准时下课，她打开手机有两条新短信。

宁珂临时有事，发短信告知她无法按时接她下班，她可以先回家，晚饭带给她。

宋惟诺捡了就近的座位，坐下边捶腿，边回复他：等你来。

宁珂短时内来不了，她也不急着离开了，点开第二条短信，是学院里的群发消息——学院领导有意要提高学科的竞争力，联系了翻译协会，主动承办第三届医学翻译认知大会。

宋惟诺犹豫很久，拿出手机给自己的硕士阶段导师邓川发了一条短信。

[邓教授，医学翻译认知大会您来吗？]

她明白了老师的苦心，和给予她的厚望。

宋惟诺与导师邓川不对脾气是出了名的，她脾气犟，邓川没少教训她，哪怕她不爱听，他也兀自将她骂的狗血淋头，一点没有男人气魄。

那时候她觉得，邓川身为教授怎么能这样不近人情，她好歹是脸皮薄如纸的女孩子，他一个大男人斤斤计较不说，还经常恶语相向，实在人品糟糕、有违师德。

在其他老师都夸她的译文精彩时，只有邓川将她的译文批驳的一文不值。

“重译！你读读这句话，这是人话吗？”

不过是一句话翻译得不符合中文表达，缺少了句子成分，但中文博大精深，想象空间极大，理解起来也是没有问题的。

宋惟诺想起她做研究生毕业论文时的情景。

“宋惟诺，你给我滚出去，别说是我邓川的学生，我丢不起这人。学到现在，还有低级的语法错误，你可真行。打回去，写二稿。”

邓川随便翻看了她提交的资料笔记，一脸厌弃地把论文甩给她。

宋惟诺费尽心思写的论文，败给了笔记上的随手一画。

“哪有您这样不讲理的，都不看看论文吗？”

“译员的素养都是从细节处流露出来的，我这会儿不想看你的论文，精心修饰不算真本事。如果随手的笔记都是错误的，那就恰恰说明你的基础一团糟。别指望我给你讲语法课，我也没闲工夫给你挑语法错误。太低级，垃圾！”

低级、垃圾，这样的字眼实在伤人。

骂的多了，宋惟诺自己脸皮就厚了，心理素质也提高了。虽然看不惯邓川的样子，和他没少对着干，但她确实在翻译的路上成长飞快。

宋惟诺叹了口气，她这是做了老师，才懂老师的心啊！

门口有人敲门，却并未等宋惟诺回应“请进”就走了进来，主动递上一杯温水。

这已经是袁锐第三次无事献殷勤，她隐隐觉得不妥，他怕是将她的婉拒当作了纵容。

“阿诺老师，辛苦了。”

“这些事无需你做，袁锐，做好一名学生的本分就可以了。”

宋惟诺站起身，并未去碰他递来的水，她想起宁珂的提醒——那孩子心思不纯。

“认真学好功课，比讨好老师更重要。”

她不觉得自己的魅力大到吸引一个正青春的男孩，他所图的应该是分数，或是工作推荐的机会。

袁锐急急解释：“不是，我不是讨好。我看你没有带杯子，又是一下午课，我才……”

宋惟诺打断他的话：“不管因为什么，以后都别做了。”

她整理好自己的包，走之前再次表明态度：“如果你还尊重我这个老师，就不要再做这些引人误会的事情了。”

*

宋惟诺坐在教学楼下的长椅等宁珂，她不想一个人回家，而且他说过“无论风雨，上下班都车接车送”。

当然，有风雨，更需要他接送。

等了差不多一个小时，宁珂姗姗来迟，如他所说，专程为她打包了晚饭。

宋惟诺闻到香味，顿觉饿得前胸贴后背，一上车就迫不及待地打开了餐盒，是一份生煎和一碗粥。

她扫了眼包装上印的店名：“这家粥铺口碑超赞，我和徐岚去过一次，到饭点生意极其火爆，一位难求。”

宁珂递来自用的餐具，宋惟诺取了筷子，不锈钢筷滑，生煎包夹起来又掉进餐盒。

她就着盒边，咬开一个小口嘬了鲜甜的肉汁，味道和记忆里的一样。

他看着她眯起眼睛享受的表情，笑着说：“喜欢的话，下次带你到店里吃。”

“他们家的生煎，我特别喜欢。”

“好。”

宋惟诺抬起眼帘，奇怪地问：“好什么？”

“代表我记住了。”宁珂抬手揽住她纤细的颈，拇指扫过她耳后，“先吃，吃完我们再回去。”

他将车窗全部降下来，初夏的风灌进来，带着校园里绿植的味道，间或是学生的嬉闹，闲适怡然。

“惟诺，你喜欢哪个汽车品牌？”

“嗯？”宋惟诺不明所以，抬眸看宁珂。

“准备换台车，挑你喜欢的。”

她低头专心地吃，她不太懂车，隔了一会儿才回答：“宝马吧。”

“女人是不是都爱宝马？”宁珂轻笑一声，“有句话怎么说，现实的女人‘宁可坐在宝马车里哭，也不愿坐在自行车后面笑’。”

“对，我就是现实的女人。”宋惟诺抬眸，睫毛微翘，弯出温婉的弧度。

宁珂靠在座椅里，抿唇勾起嘴角：“挺好的。你要钱我有，要人没问题，要感情给得起，就怕你天真理想的什么都不图，那我真是无从下手。”

四个生煎包下肚，她舔了舔嘴唇，意犹未尽，取了勺子喝粥。

“感觉你对我挺下得去手的，咱俩认识不到半年，我都来不及对你现实，就和你闪婚了。”

宁珂正要开口，看到她目光定定地落在他身上。

宋惟诺口气淡淡的，听不出情绪：“我不知道你是不是我的良人，是不是那个对的人，但我知道自己非你不嫁，这其实一点都不符合我的作风，我不喜欢做没把握的事情，而你身上就有太多不可控的未知。但不管未来发生什么，我都不想和你分开，我已经没有勇气再去和下一个人纠缠。”

他看她埋头继续喝粥，心里泛起波澜。

待宋惟诺吃完，他收拾了餐盒和垃圾：“明天带你去看车。”

“明天不行，和初凝约了见面。”

宁珂发动车子：“花不了多长时间，只是去看看有没有合你眼缘的款。”

她点头：“那就看时间吧，如果明天来得及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