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生间里传来吹风筒的声音，宋惟诺手脚并用从地上爬起来，她揉了揉腰和尾巴骨，刚刚真的摔得很重，与地板接触的一瞬间她大脑一片空白。

她捡起地上的水杯，拖把在卫生间她拿不到，只能抽了大把的纸丢在地上吸水，看起来无比浪费。

宋惟诺刚收拾好地板上的狼藉，男人就从卫生间里走了出来，他抬手理着吹了半干的头发。

宁珂披着一件浴袍，但并未系腰带，随着他的动作衣摆晃动，却始终恰到好处地挡住旁人窥探的视线。

两人的目光隔空相遇，宋惟诺想起他交代的话，抬手三下五除二地剥掉身上的“破布”丢到一旁。

“你不喜欢的话，以后不会再穿了，衣料不太舒服。”

宁珂看到她颈间与腰腹白皙的皮肤发红，他喉结滚动欲言又止，一派自然地收回目光沉默地抬脚回卧室。

自作自受，他也懒得出言调侃她，惹她炸毛。

宋惟诺灰溜溜地走进房间，看到宁珂垫着靠枕倚靠在床头，未系的浴袍自然地滑落在他身体两侧，而他专注地在一个皮壳大记事本上快笔书写。

“你在做什么？”

她凑到他身旁看本子上写的恣意潇洒，根本辨不出内容的狂放草书，忍不住好奇地询问。

宁珂在右下角签上名字和日期，合上本子。

离开燕市前，他需要将辞职信亲手交给褚帛戈，交接医院工作。

“给褚老的辞职信。”

闻言，宋惟诺的神情暗淡下来，一脸抱歉：“如果不是我，你根本不用辞职。”

无论是对宋惟诺，还是对周娜，宁珂说的都是去燕市暂时住一段时间。可是考虑到她目前的状态，还有她的工作性质，宁珂知道这一去真的不是短时就能回来的。

若他之前考虑辞职还有所犹豫，那如今辞职就是必须为之，情势所致。

“我的父母都在燕市，迟早我都要辞职回去，你不必将它归因到你身上。”

宁珂拉住她的手，与她十指相扣：“再说，为了你提前回燕市，我心甘情愿。”

宋惟诺扯了扯嘴角，他怕她多想才这样讲。她把思绪拽回来，套着他的句式说道：“为了你生‘小老鼠’，我心甘情愿。”

她甩开两人握在一起的手，往后撤一步踢掉鞋子，按着他的腿准备跳上床。

“这几天你留意过自己的情绪吗？”

听到宁珂的问题，宋惟诺动作停下来，抬头疑惑地看着他。

“爸爸的离世，对你的影响不是一两天可以消解的。随着你情绪的波动，你会做出许多非理性的决定，比如通过和我亲近来排解内心的悲伤，改变固守的想法要与我有个孩子。我不愿这些你一时而起的念头，成为你清醒之后要承担的苦果，所以我现在要劝你再缓一缓。”

宁珂说出自己的分析与顾虑，他必须为她思虑周全。

宋惟诺静立思考片刻，她抬头对宁珂粲然一笑：“如果和你亲近就可以排解悲伤，那我肯定地告诉你，我需要你。至于孩子，我比任何时刻都想要，那是我们的孩子。”

宁珂在心里斟酌她的话，若两人的亲近能给她带去安全感，让她在生活的巨变里找到一丝心理平衡，给她安全感，他没有理由拒绝她。

“即使你今晚中招，我们的孩子也只能是‘小牛犊’，而不是‘小老鼠’。”

“总之是我们的孩子就是了。”

·

宁珂纵她胡作非为，料定她温软的性子折腾不起浪花，保持理智随她浅尝辄止。

她懒得像猫窝在他怀里，赖着不动。

“近两个月经期很乱，不知道我们能不能成功。”

“你太着急了，我们有的是时间，顺其自然就好。”

宁珂拉过薄毯盖在两人身上，他枕在手臂上注视她，眼神柔和温情。

“出于医学角度考虑，你现在处于大悲大喜的情绪里，不适宜受孕。我也不想你现在受孕。你压力过大，在孕早期极易出事，而且对孩子的性格养成也会有影响。但我知道，你一旦下定决心就会死磕到底，我的拒绝只会让你难过。所以，你得快点让自己从悲伤里恢复过来，准备好做妈妈。”

她不太想听他讲大道理，岔开话题：“你不要再加固一下吗？”

闻言，他唇角难得扬起露出笑意，大手罩在她腹部传给她无限暖意：“惟诺，这不是钉钉子。若时间不对，你我再用力，做的也是无用功。你这么聪明，怎么着急起来就开始犯傻了。”

宋惟诺侧耳趴在他胸口听心跳，急促有力，口中嗔怪：“还说我犯傻，你说着顺其自然，陪着我做这些不也是在犯傻。”

“所以我们还真是般配。”

她环住他，紧紧相依，喃喃自语：“宁珂你真好。”

一室安谧静好，良人在侧，互诉情肠。

宁珂长臂一伸，捡过床头的男T给她套上，调整宽大衣衫：“你的衣服丢床下了，先凑合穿我的，小心夜里肩膀着凉。”

他把她揽进怀里，柔声提醒：“时间不早了，休息吧，明天我们还要去看爸爸。”

宋惟诺的神情不出意料地低落下去，倒是没再掩饰自己的难过。

他轻拍她的背：“难过就哭出来，眼泪不是懦弱，是纾解的勇气。惟诺，女人掉眼泪，还可以代谢体内毒素，你知道吗？”

在他絮絮叨叨地劝导声里，她缩在他怀里像小兽一样低泣，哭得压抑。

·

宁珂从褚帛戈的办公室出来，心绪难平。他办理离职手续，并未花费太长时间，比他想象中要迅速。

褚老似有所感，早已准备好了他的档案，只等他来签字，还为他写了一封推荐信。

以宁珂在行业内的知名度，推荐信于他而言并不重要。只要他有意向，那么投靠任何一家职位空缺的医院都不是难事，即使是满岗的医院，也可能破例特聘他。

可褚帛戈不仅仅是宁珂的顶头上司，他还是宁珂的长辈，出于爱护爱惜，自然要替他打点周全。

宁珂从院长办公室出来，一路上没少碰到院内的医护人员，所有人都称呼他为“宁副院”，在看到他手里的档案袋时不免露出惊讶，但终归什么都没说，只是默默地看着他离开。

他不是煽情的人，天下无不散的宴席，无需伤感的离别话，各方珍重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