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老已在一旁等候多时，戴着老花镜看苘山健康报。

“宁小子，你怎么不和阿诺一起回燕市？”

宁珂把签好的合约放在右侧，转头看向褚帛戈。

“再等等。”

他的“等”，包含离开的意思。

褚老举着报纸的手落在腿上，报纸发出“哗啦”乱响。

“儿大不中留啊，三附院虽不说是个宝地，但至少可供你顺利晋升。你在这里再呆两年，坐到我这个位置，调回燕市最低也得是甲类医院的科室主任，我也好向你爷爷交差。”

“您岁数也不小了，就别和我爷爷一起折腾了，工作上的事交给我自己操心就可以了。”

褚老不乐意地哼了一声，刚拿起报纸又放下：“阿诺那孩子我觉得很不错，你什么时候带回去给你爷爷看看？”

宁珂没抬头：“再等等。”

“你这孩子，说什么都是再等等，再等等能等来什么？”

褚帛戈对宁珂敷衍的态度很不满，看他并无理会的意思，拍了拍旁边的矮桌，替他干着急。

“我托人重装了燕市的那套房，下周交工前需要我去确认。”

宁珂捏了捏眉心，最近的事情确实有些多，让他觉得心神俱疲，想要换一种生活方式。

“去吧，顺便也去看看阿诺。”

其实，调动岗位的事，宁珂已经考虑了很久。

宋惟诺的工作性质，使得她必须长时间待在超一线大都市，才有更多的机会接触到更高端、更前沿的会议和活动。

当她说要去伦敦出差，宁珂就已经明白，苘山不适合她，这块生养她的土地无法供她自由飞翔。而他，无论到哪里，都可以尽一位医者的本分。

只是，他不太放心褚老的身体。

宁珂请了一天假，把手里的工作交给安东海，驱车前往燕市，全程高速6小时，一来一回加上验收房屋，时间刚刚好。

一大早出发前他给宋惟诺发了一条信息：今天到燕市办事，时间紧可能没办法去看你。

快九点的时候才收到她的回复：我知道了。你路上注意安全，一切顺利。

宁珂在水榭华庭买的这套60平小居，紧挨燕江医科大学，隔一条街是燕江医大的第一附属医院。当时纯粹是为了方便上下班，将就着买了一套单身公寓，一空置就是这么多年。

听到宋惟诺说，最理想的住所是将她的房子面积和他的房子装修风格结合在一起。宁珂就觉得，这套闲置多年的公寓送给她再合适不过了。

“哥，宁先生来了！”

蹲在门口吃午饭的邓杰看到宁珂从电梯里出来，立刻对着屋里喊道。

一个瘦削的男人连忙从屋里跑出来，在裤子上擦了擦右手，伸向宁珂：“宁先生！”

宁珂伸手握住，顺势一拉，拍了拍了邓凯的肩膀：“有七八年没见了，凯子。”

同邓姓两兄弟结识，源于简心工作室刚成立时接的一笔大单，与地方劳教所对接，给未成年犯人做心理辅导。

当年，邓杰邓凯两兄弟还不满14岁，他们的父亲经营着一家卖瓷砖的小店，但屡受城管恶意欺压，本分的父亲胆小怕事没有主见，两个儿子却是年少血气，碰到醉酒的城管欺压别的商家，两人一商量就砸了城管的车，并揪着人揍了一顿。

看起来只是平常的报复殴打，城管却突然心疾死亡，对方使了些手段以故意伤害致人死亡告了邓姓两兄弟，索要高额赔偿，逼得他们的父亲走投无路自杀了，丢下两个儿子。

没有人生来就是好人，也没有人生来就是坏人。人没有三六九等，也不该局限于标签定义，以及往过。

宁珂照常给两兄弟做心理疏导，并在他们出了劳教所后予以帮助。他是心理医生，无论外界怎么传他可以窥探人心，他都只是凭着所学帮人填补心中的缺漏，引人走出歧路罢了。

他无法否认邓姓两兄弟错误的过往，但那不该成为局限他们的牢笼，他们才14岁，还有等待塑造的美好未来。

邓杰邓凯吃了教训，理解了父亲的老实本分也是一种可贵的品质，他们找到为父亲小店供货的瓷砖厂，以瓷砖为基础做起了家装，如今已小有名气。

宁珂在苘山的那套房，就是邓凯邓杰两兄弟负责的，他们对行业有敬畏心，做工细致，很值得信赖。

邓杰把碗搁在地上，催促：“哥，别在门口站着，快带宁先生进去看看。”

屋里还有两位工人，蹲在地板上。

“最后检查一遍地板，保证压得紧实，一个漏缝都没。这次的用料比在苘山的还好，宁先生是要回燕市长住吗？”

“有这个打算。”

“这次刷的漆是速干环保的乳胶漆，工时催得紧，我还以为您下个月就要搬进来了呢。”

宁珂跟着邓凯邓杰转了一圈，他其实并不懂装修用材，本着用人不疑的原则，从选料到装修全交给了兄弟俩，他来验收房屋，也是按着合同流程走，以外行人的眼光在鸡蛋里面挑骨头罢了。

“这套房子并不是单为我自己装的。”

“是给嫂子吗？”

邓凯挠挠头，好奇地问。同为男人，凭着了解，多少能领悟话里的深意。

宁珂转过身，左右看了邓凯邓杰：“我们还没结婚，她不喜欢别人叫她‘嫂子’。你们后续补漆、检修，若是碰到她就按她说的称呼叫就行，不用特别提到我。”

照着化繁为简的装修，打掉了非承重墙，重新规划室内空间，整体看比他当年住的时候敞亮了不少。

都是按她说的装修的，她应该会喜欢吧。

“你们这边儿工期结束，就立刻进家具，到时还麻烦你们帮忙看顾。”

邓凯憨厚一笑：“没问题，工期比合同上写的短，我们没活，有大把的空闲时间。”

宁珂环顾四周，视线落在门口的那只不锈钢碗上，他揽过邓杰：“小杰，不用管我，快去吃饭。”

“只顾自己，我哥又要骂我了。”邓杰比邓凯点子多，见宁珂差不多验看完了房屋，凑上前指了指靠南一角，“宁先生，那一块其实可以辟出化妆间给嫂子。”

“化妆间与衣帽间相通，以推拉门隔开。靠窗的位置再单独开一扇门，如果日后不用，还可以做储物间。”

宁珂颔首：“照你们说的改动吧。”

这里将会是他们两人的家，所有的空间都是共用，但他愿意为她单独划出一方区域，是专属于她的领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