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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6章 三言两语，挫骨扬灰

陈淑芬来的那天下午，学校由于排练新操，全校师生都在田径场集合。中途苏光琴尿急，请假去上厕所，回来时特意走到夏沐身边撞了撞她，然后神情诡异地往田径场的大门甩头。夏沐下意识回头就看见陈淑芬远远地站在田径场的门口。虽然隔得远，但夏沐还是一眼就认出她来。

问这世间，谁不爱自己的妈妈？血缘这种东西很多时候就有一种神秘的力量牵引着你，即使你再不想承认，一个给了你血肉的人，无论何时都是你想被之拥抱的强烈情感所求之人。看见陈淑芬的那一刻，夏沐的心里竟然涌起了久违的感动。

她举手，班主任厉庆走过来，问她，“什么事？”

“老师，我请假上厕所。”

厉庆的三角眼在刚刚入队的苏光琴和夏沐身上转了两圈，目光收敛，脸上表情不悦，“快去快回。”

夏沐雀跃地答到，“好。”

天很蓝，风很轻，空气里都是春天的味道。微风带来远处山坡上野花的芬芳，田径场周围的白玉兰枝繁叶茂。夏沐甩动两只细长的胳膊跑出队列，远远地望着陈淑芬笔直而瘦长的身影，嘴角一动扯出一个温暖的笑容。

大约用了两分钟时间，她跑到陈淑芬身边，气喘吁吁地望着她。时隔上次医院母女俩大吵一架已经过去了一个月，再次见面，陈淑芬依旧面色清冷，手里拿着一只灰色的信封，见到夏沐走近，一伸手将那只信封塞到她怀里。

“这是你下个月的生活费。”

夏沐嘴唇微启，想说点什么，但陈淑芬一脸的冷淡让她心生畏惧。她把信封捧在手里，低下头，“哦。”

陈淑芬说完，高跟鞋微左，已经是抬脚要走的状态，夏沐急切地叫住 她，“等一下。”

脚步顿住，一头棕色长卷发的中年妇女转过脸看着面黄肌瘦的少女，一脸索然地问她，“还有什么事？”

“姨父，他还好吗。”

“老样子，医生说还不能动手术。大概，这辈子，他就睡在医院了。”

“那个，”夏沐原本想说，她放学后可以去医院替班。

陈淑芬打断她的话，“听说你前几天因为痛经请过假？”

夏沐愕然，厉庆竟然连这种小事都告诉了陈淑芬，她心里涌起一股反叛之心。在陈淑芬看来她没有说话就代表默认。

陈淑芬好看的高跟鞋并在一起，双手环抱，语气严厉而寡淡，“夏沐，我希望你记住，不要因为身体上的一点点小疼痛就有懈怠的想法。认真学习是你唯一的出路。我从来都不是你的依靠。”

说完，她转身，红色高跟鞋踩着青石板的小路，身姿婀娜的远去。

原本内心充盈而满怀感恩之心的少女，此刻，左手的指甲深深地嵌进右手心的肉里。三言两语，挫骨扬灰。陈淑芬一直有这种本领。

接下来的几天，夏沐看上去与平时并没有什么两样，每天正常上学放学，晚上依旧住在学校的宿舍。晚自习也正常的上。但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原本努力自我修复的千疮百孔的心已经彻底放弃了自我保护，它开始溃散，她内心深处总有一种自我毁灭的想法像暗夜里涌动在空气里的寒冷，止也止不住地冒出来。

期中考试前的最后一个星期六，她在学校外面的小买部买了一包烟，一个心形烟嘴的香烟，有个好听的名字，520。她独自一人走上天台，坐在一根生绣的钢管上，夜色迷离而阴冷，她点燃她人生中第一根烟，然后放在嘴上深深地吸了一口。

一种奇怪的味道从她的喉咙直接传导到心肺，她被呛到连声咳嗽并流下眼泪。她吸了第二口，依旧被呛到泪流不止。这东西，似乎并没有想象中那么有滋味。她把所有的烟都点燃，然后并排摆放在地上。天台上空空荡荡，有蚊子小声的嗡嗡声响。她双手环抱膝盖，看着那一排烟，一点一点燃烧直至熄灭。

长久的坐着，让她的腿有半分钟都失去了知觉，她想站起来，发现它们反抗得厉害。正当她放弃挣扎打算再坐一会儿的时候，一双手猛然把她拉了起来。天台上没有灯，她吓得尖叫了一声，鼻子里是一股男生身上特有的汗液的味道。

她抬头，看向身后这个奇怪的人，光线很暗，淡淡的月光照着这个男生的一边侧脸，她没有戴眼镜，所以把眼睛眯了起来。朦胧的月色里，他有一张方形的脸，个子跟高祁差不多高。至于五官，她只看了四分，并没有很直观地判断出他是好看还是不好看。

“还有烟吗？”男生的声音低沉而充满了魅惑。

“没有。”

男生笑了一下，笑声里透着疲倦，“我刚刚一直坐在那边看你把一包烟都当柴火烧了，真心浪费，还不如给我抽。”

夏沐一时忘记了危险，一种从未有过的冒险的想法在她心里像破土而出的种子突然生根发芽。她的手臂还在这个陌生男生的手里，从那里传来强劲的力道让她稍微清醒了一点儿。她抬起头认真辨认他的脸，看了又看，心里笃定，这个人她不认识。

“别看了，我不认识你，你也不认识我。”男生放开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头发，叹了一口气，“好几天没抽烟了，又饿又困。一连上了几个通宵，今天被我们班主任抓了回来，一上课就想睡觉，所以就想在天台上透透气。”

他一口气说了很多，似乎并不是为了说给夏沐听，他说完，百无聊赖地看着她，漫不经心地问到，“你有什么伤心事吗？之前好像听到你哭了。”

夏沐反驳，“哪有，我没有哭。”

“哼，”男生冷笑，“最烦你这种爱逞强的女生了。”说完又想了想，“动不动就撒娇的女生更烦。”

夏沐站在他对面，像个乖乖女，很奇怪地是她居然不反感这个人身上痞痞的东西。也许是她内心深处渴望破坏过去的自己，想重塑一个内核，于是她激进地以为遇见一个坏的男生似乎更符合她当下的期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