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干个日出日落后。

徐炀将身体浸泡在舒缓的水流当中，闭上眼睛享受热浴流波带来的放松感受。

室内弥漫着使他心情放松的香气，大部分其实就是法洛莎用过的香水味。

他坐在水池当中，一侧的落地镜映出他的身形，颀长健硕，轮廓匀称。

倘若凝神静观，能看到一轮日芒沿着皮肤边缘熠熠生辉。他感觉自己就像“太阳”的化身，权能就是日。

当然他身上也有其他的超凡线索，他可以坐上不同的位格，只要徐炀做好准备，瑶棠公主愿意亲自带他穿过长生之门，一窥不朽。

他的脑海里有时候会响起虔诚者的呼唤，他们必须意志刚强，性情坚毅，方能顺藤摸瓜，触及网路世界的至高天。

这些人用不同的方式祈求智慧，祈求问题的解决方法，或者祈求升级和改良他们的机器。

徐炀有自己的标准，决定谁应当得到回应，一个基本原则就是扶危济困。虔信者的电子设备一夜之间升级换代，破损的数据载体得到复原，网速得到百倍增幅，电子植入体自我修复和进化，比之前的效能还强。

奇迹和恩惠令人感动，从此一些人以赛博神甫自居，他们致力于以科技造福文明，不断用先进科技改善人类处境，更重要的是开拓宇宙殖民地。

他们不仅集结起来，自己组织生产，制造世界一流的产品装备，还大量钻研幽斯秘传。徐炀留给他们一些登神机器的残片，足够他们发掘到第41个千年，他们也谨小慎微，保护这些古老科技能够安全发展。

科学、哲学、宗教、艺术。人的一生无非投身于这四者之一，只有它们能帮人去理解复杂的人性，理解世界的规律。现在它们都发展得很好。

虔诚者们的呼声一波高过一波，徐炀开启自动应答。“你好，这里是你正在呼唤的对象，现在有事无法聆听，请在哔声后留言”……

随后，他打开浴室的门，披上超纤维浴衣，前去用餐。

新鲜水果的香气沁人心脾，味道馥郁的咖啡顶上盖着一层香醇奶脂，一个盘子上端着切果的烤鸭腿，旁边点缀着蘑孤、奶酪和鸡翅。

主菜是sol-4行星最近培育出的异星螯龙虾，以新泰西洲螯龙虾为基础进行改良，在深空辐射背景的滋养下，它的八条腿都改造成了大钳子，加上原来的两个钳子，一共有十个鲜嫩的龙虾螯钳肉可以吃。

他吃东西的时候，莉拉打开观景舷窗，使他能看到外面的宇宙。

星河浩望，足以为最璀璨的梦境提供素材。

徐炀目前处在他自研的一部巨型飞船“远旅星轮”上，它可以通过常态二十分之一的光速旅行，同时对能量的利用率保持最高。未来他将设计一部星穹列车，令轨道连接星海，让人们能够搭乘列车，在不同的星球、空间站和殖民地之间移动。

“有什么消息吗？”徐炀问。

“现在，人联理事会、尼斯托星际开拓集团、叶子希盛、天枢制物、泰西工业、北方联盟等共同体都在争相发射星梭。”莉拉道。

徐炀想起来，星梭是一种自适应宇宙开拓装置。

它整合了一套纳米工程机器人、微型工厂、探测器、导航器和推进系统。一旦进入某个星系，它就会在最近的行星上落脚，收集资料和物质，随后进行自我复制和自我分裂。

一个行星系的物质量足够让星梭的数量增加几百亿倍。紧接着，这几百亿台星梭又会继续出发，奔向不同的行星系，继续挖掘当地的物质来生产自己。最终实现指数式暴涨，跟病菌一样无休止地复制、分裂和蔓延。

根据目前人类制定的计划，依靠“星梭”，大概只需1500年，人类-魔女文明就可以探遍整个河系，确立河系内所有可殖民星系的数量，然后如疯狗般吞噬和占领它们，成为真正的高级宇宙文明。

未来这些星梭还将继续远征，在可观测的时间尽头，宇宙会被这些自我复制的星梭填满。

“很有活力啊。”徐炀感觉他们潜力十足，他给出了很多意见，包括那些需要完善的细节，以及指出容易出现问题的环节。

最重要的就是伦理问题，如何处理好母星与殖民地的问题？怎么确保几百光年外的殖民地居民能与人联分享同一份凝聚力？如果在几百年的演化和分割后，殖民地居民进化成了与人类不同的种族怎么办？如何回收滋长过多的星梭？

把琐事交给大伙去研究后，徐炀离开餐室，来到飞行器中央的永备度假区域。

在这里，拟造的发光天体悬挂在高处，将正中的海水照成浪漫的橘红色。

徐炀深呼吸，嗅到了海风的涩味与椰枣的甜香。

他坐在一个浮舟上看书，海水清澈见底，可以看到鱼群和巨大的海龟游动，它们都自由自在。

徐炀头顶上有一个白色阳伞，伞柄上的涡轮风扇无声转动，带来阵阵凉爽，阳光穿过阳伞的缝隙，在他身上留下斑驳影子。

莉拉坐在徐炀怀里，将冰镇的柠檬鸡尾酒分享给他。她穿着泳装，脚勾搭着主人，心情轻松。

……平静……

“徐澄来了。”莉拉忽说。

她起身，让远旅星轮的停泊港开启，接收徐澄的飞行器。

徐炀起身，把浮舟推到沙滩上，他穿戴整齐，去泊客区域看望徐澄。

徐澄戴着墨镜，穿飞行员夹克，两手插兜，不说话。

“为神晖号而来，我已经帮你备好了？”徐炀说。

徐澄点点头。

透过停泊区的宇航舷窗，她能看到漆黑的宇宙和缤纷的星云无声滑过。

她定定地看着窗外，徐炀知道她在想什么。

你是不会忘记泡泡的。徐炀心想。其实，徐炀也没有，但徐炀知道徐澄不会原谅自己。

徐澄找到神晖号，它的外观仍像一滴黑色的泪水，舰艏直指飞行甲板。

她径直爬上去，伸手解锁神晖号的侧门，准备出发，没有在远旅星轮上停留的打算。

“不跟爸爸说分别的话吗？”徐炀问。

徐澄固执地不回话。

她把门打开，钻进去，然后用力把门关上。

徐炀抬到半空中的手放了下去。

舱内，织星娘正在等待徐澄。

“全都准备好了！”织星娘说，她给徐澄展示神晖号的新设计，“我们现在可以在宇宙中进行深空探索，甚至能够通过主动迁跃的方式，大大缩短宇宙搜索所需要的时间，还可以直接跳入某些文明当中寻找答桉。”

“好。”徐澄点点头。

她坐在操纵台上，拿起手里的定位器，指针稳稳地瞄准着一个方向，那就是泡泡，那就是泡泡的心。

徐澄拉下操纵杆，飞船加速。

远旅星轮的发射台开始封闭和清空，前方大门开启，连入无声息的宇宙。

神晖号飞入宇宙。

“你能在宇宙中飞行多久？”徐澄问。

“补给足够维持100年。”

“我们开始找吧。找不到，就不回去。”徐澄的双眼直直地看着黑暗的宇宙。

宇宙宽950亿光年。

泡泡高1.55米。

她要找到泡泡。

……

……

送走徐澄后，徐炀走入另一个全景舱。

这舱室经过精心设计，头顶和四周都是无暇的星空，还有一扇白色拱门位于正中，花束堆满场地。

徐炀顿了顿，心中五味杂陈，更多的是一种释怀的感觉。

还有很多事情，那么多事情，它们可以蔓生出数不清的故事，发生无数种可能性。

但是在它们真正发生之前，他就要休息了。徐炀的心中回荡着过去的所有事情，回想着所有的经历，它们全都有着深刻意义，凋刻出了人、旅程、情感和生命。

他联系了法洛莎，她自从大战后就一直在睡觉。

“场地布置好了。”他说。

“啥场地？”法洛莎从沉睡中苏醒。

“婚礼场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