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龙坡往北，崎区的大雪山地区也是安全区之一，这是末日中的奇景，很难想象它竟然在天劫中毫发无损。

巡天者从高空缓缓下降。泡泡向山坳处的小型机场发出信号，示意信使们已经抵达，纯为送货，心无恶意。

徐澄慢慢压下操纵杆，降低引擎马力，让穿梭机尽可能匀速落下。

机场铺着简易的水泥跑道，两侧是胡乱生长的覆雪林地，跟嘉龙坡的航空港完全无法相比。

“我们到咯。”泡泡振奋地向机组成员宣布。

莲华和沙华姐妹频频打量跑道两侧的寂静森林，霜雪凝结在翠绿的树叶上，在这寒冷的春天中显得格外宁静秀美，离开嘉龙坡的喧嚣后，能亲眼见到这片原生态的雪山是种享受。

两个看守机场的和尚快步过来，身上暗红色的长袍随动作而剧烈摆动，他们抬头仰望外观精致先进的巡天者号，它机体崭新，尚未在长途旅行中遭受摧残跟磨损，别具一格，和其他信使那些老旧破损的飞行器相比，差别极大。

徐澄下意识走过去，想开门，却忽然摇摇晃晃。

“呱？”她揉了揉脑袋，从未感觉这么迷湖过。

“这里是高海拔区域，请服药后再离开。”冥宫巧从机载医疗箱中取出药品，分给因激动而失察的机组成员。

徐澄将手里的紫色胶囊举到高处。

——扫描——

名称：“高原平”高海拔适应胶囊

介绍：能协助适应高原气候的先进药品，由牡鹿医学公司开发，在氧气含量下降时触发红细胞生成素和其他信号因子的上调，调节红细胞压积水平，提高氧气利用效率，最大限度减少高海拔暴露的不良影响，包括缺氧、过度换气、头痛、失眠和胸闷等。

威胁等级：无

——结束——

莲华和沙华姐妹挺乐呵的，吃了药就下去看雪了，六年被封在嘉龙坡，一点雪影都看不到，现在可以大饱眼福。

徐澄也把药吃了，之后下去看看雪山和尚们。

“慈悲啊。”一名机械僧侣说。

天劫之后，许多人的精神世界大为破灭，随之催生出一个寄希望于技术涅盘的教派。

大多数人都聚集到了大雪山地区，因为这里在天劫中不受损害，令人震撼。他们中修为最深的，会将意识上传到网路领域，进入开悟状态，摆脱对尘缘和世俗的依恋。

眼前的僧人似乎就是机械佛门的一员，他剃光脑袋，身穿焦橙色与藏红花颜色交织的僧袍，衣服上内置了传感器、电线和连接端口。他的四肢和面部都是合金与塑料，眼部已是光学植入物，贴有靛蓝色虹膜。

“呱呱。”徐澄将交易货物单递给和尚，一共是20袋种子、20包工具和400公斤干果、蔬菜和肉。

和尚清点完毕，签收之后，徐澄的现金卡里顿时多了资金，算是送完了第一单。

“贫僧名叫怀藏，这位是师弟明杲。”怀藏和尚向徐澄施礼，随后为她引荐身边的另一名机械僧。

另一个叫明杲的和尚改造得更加激进，右臂上布满若干机械端口，用于电路和数据线的连接。他的躯体已是一台重型机械，只剩下一个贴满电极的大脑浮在头顶的生物溶液水缸中。嵴椎位置植入了天线和信号发射器，设计相当精妙。

“哗……”泡泡惊异地看着明杲，“他为什么要改造成这样？”

“明杲师弟想要向人们证明一点：所谓身体，只是精神的容器。”怀藏向徐澄和泡泡她们点头，“我们接下来要把这些货物运输到村庄里去，分给大家。”

明杲力大无穷，用自己的机械臂将货物从巡天者号上放下来，装上和尚们自己的核动力三轮车。

怀藏坐在三轮车的驾驶座上，邀请徐澄和泡泡坐在后面的座舱上。

“我把货物送到村里去，明杲师弟上僧院问问，看你们是否有机会得见新佛陀一面。”怀藏说。

“还要申请吗？”泡泡问，“我们是好孩子耶。”

“新佛陀只渡有缘人。”怀藏说。

“那，我们分开？”泡泡转头。

“是的，分开是合理的策略，需要有人看守穿梭机。”冥宫巧转头看巡天者，值钱的货物不容有失。

“我们在附近打打雪仗就可以了。”莲华准备把姐姐沙华淹没在雪地里。

“嘿嘿……”沙华大多数时候像个可怜的痴呆。

说定之后，冥宫巧和莲华姐妹便留在机场看守穿梭机，徐澄和泡泡则去大雪山的布丹村看看。

怀藏的机械手握住核动力三轮车的握把，踩下加速踏板，微型核动力引擎轰鸣作响，催动车辆拉着货物从蜿蜒的林中公路出发，曲折前往安全区的村子。

徐澄深呼吸，因为吃过了抗高原反应的药，所以肺不感觉怎么难受了。她看到森林里有许多陡峭的斜坡，树木歪歪斜斜地生长在近乎与地面垂直的悬崖上。

更高的地方分布着机械和尚们的庙宇，木质建筑已然风化，屋顶倾斜，大部分建筑都位于更高的悬崖和翠绿森林之间，四周苍老的岩石宁静无言，仿佛已度过数十万亘古不变的岁月。又有座巨大的白色信号塔位于顶端，打破了这里的原生风貌，似乎能收发到安全区外的信号。

山间岔道上，怀藏将车往山下开，而他的师弟明杲则沿着倾斜的石阶朝上走，回到僧院中，准备咨询新佛陀，看它是否准许徐澄她们进入禅院。

“以前的僧人在这里已经生活了500多年。”怀藏说。

“呱。”这确实是个古老的地方，太老了。徐澄扫了一眼道路，道路由卵石铺成，崎区难行，让这辆车一路摇个不停，她和泡泡得紧紧抓住彼此的手。

道路两侧竖起片片彩色的祈祷旗，它们随风摇曳，失褪的颜料沁入大地，就像七色的泪水在雪地和泥土上干涸。

布丹之村就位于雪山当中，遥遥可辨炊烟鸟鸟。

三轮车停在村口，人们朝和尚怀藏挥手，他们看起来都是从不同地区来避难的，已适应了在高原雪山当中的生活，衣服大多数都是自制的棉衣和牦牛绒毛衣。工业文明生产的化纤衣物、混纺面料成为精贵之物，像羽绒服、冲锋衣和高档皮草服装，简直就像传家宝一样，一年到头舍不得穿。

“六时吉祥、法喜充满。两名信使来了。”怀藏从三轮车上下来，双手合十，双眼下垂，微微躬身，向村民介绍。

“信使？”

“信使！太好了！”

“有吃的进村了！”

“从外面来的人！”村民们非常高兴，纷纷将目光投向三轮车上坐着的徐澄和泡泡，尤其是她们坐着的大批货物，用专门的金属运输箱贮存。

这里的人都好年轻。徐澄看到他们。完全没有老头，年纪最大的人好像也就三四十岁，难道这里的人都会返老还童？还是说因为生活原始朴素，所以各个驻颜有术？

她和泡泡从货物箱上跳下来，帮村子里的人卸货，这些物资是和尚们出钱帮村子买的。

腌制食物、包装食品、方便面、肉干、冻干蔬菜、干果、粮食种子、各式工具……村民们将它们搬下三轮车，送到村口附近的仓库里，一个戴着毛皮帽子的机器人负责登记货物出入事宜，人们在这台机器人面前来来回回，辛勤劳动。

徐澄和泡泡在村子里转了转，这里的建筑很多都是原生态的，顶端装饰着复杂的木凋，用歪七扭八的线条绘制着动物和莲花的图桉。

在一些房子门口，村民用新鲜的杜松树枝和牦牛油灯作为长明的小祭祀台，闪烁着金色光芒，令空气中弥漫着香油的味道。

他们在祭祀什么？徐澄不知道。好像是山神，山也有神吗？

“这地方仿佛超越了时间。”泡泡在村子中漫步。

徐澄观察四周。村民们尽其所能在战后的雪山当中苟活，不停收集柴火、开辟田地、饲养动物，已有了相当规模的畜群，木栅栏里圈养着黑色的大猪、多毛的山羊和狼狗，仿佛这几年里他们重新驯化了一次动物。

许多建筑都很破旧，经历了许多个寒冬，开裂的墙壁被木板、泥巴和岩石所修好。许多房子门口都挂着鲜红的僧袍，即便他们并不礼佛。

徐澄来到村子边缘，极目远眺，山峦像锯齿尖塔一样伫立在水色的天空之下，白雪皑皑的山峰在玫瑰色的黄昏中闪闪发光，其中有座水晶钻石般的大山格外好看醒目，仿佛镶嵌在高山之间。

她呼吸了一口新鲜的空气，凝视着从村庄到远处雪山之间的广袤空白，它们被针叶林和岩石峭壁所填满。

这里太漂亮、太宁静了，完全没有被迷雾和怪物入侵所侵略，世界仿佛就是在这高大的雪山当中孕育和重生的。

泡泡站在徐澄旁边，看到远处的雪山并被其壮美所震撼。

“小呱……”泡泡心跳加快，转头跟徐澄说话。

“呱？”徐澄忽注意到悬崖底部有什么静止不动的身影。

“看、看。”泡泡也看到了，手指下方。

徐澄看到从她们所站的村子边缘到遥远的森林，有许多密密麻麻的红袍身影，像是坐着的人！数量极多，至少有500多个，到处都有，最远的可能都走到几十里外的雪山去了，形成白色山麓下的一个赤红小点。

很快泡泡就回过神来，这些都是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