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往漆黑之山的路上，寒意看不见摸不着，只能在瑟瑟发抖中体会，血管收缩，心肺功能更是遭到考验，思绪亦凝若坚冰。

法洛莎视野辽远，远远看到一群人聚在山巅，皆穿白袍，头戴兜帽，围着朦胧的冰雪凋像进行仪式。

那些人态度虔诚，姿态僵硬，像一群围绕着巨大冰凋的小冰凋，在这个距离看起来就像一大群白色斑点，但法洛莎却能看清。

真是恼人啊。法洛莎感到怪异。还有一群人在虔信艾尔利德，冰雪对他们来说有什么好的？

她对自己的眼力很满意，虽然隔得这么远，仍能看清。有时候她适应不了自己太过强大的各项生理机能，她看到、听到、见到的都比别人更多。

又前进了两公里，尹丝塔忽然驻足。

“看——那里有一众艾尔利德的秘仪团。”尹丝塔抬起手指，为其他人预警，“就在山巅。他们一定很冷。”

“嗯。”钥光不以为意。

“早就看到了。”微十月说。

“你的视野太狭窄了。”克里索斯和尹丝塔在赞格斯交过手，对她态度不佳。

“你现在才看到？”法洛莎嘲笑。

尹丝塔则莞尔一笑，虽然被其他人嘲笑，但她仿佛纯洁至极，感受不到其他人的恶意，无论遭受怎样的欺凌都阳光面对。

忽视尹丝塔，法洛莎打量其他人，她感觉这帮队友也太强韧了。她感觉有点怪怪的，原本已经习惯了自己是最强者的感觉。而今在她身边，五个队友各自都身怀绝技。

在战斗的时候好好发挥一场，令他们能感受到魔女之神的战斗力和破坏力吧。法洛莎暗道。

前往山中，沿途一切冰冷，一切霜白。

漆黑之山历史上曾是分割近东的重要山峦，一侧建立了康斯坦丁尼耶帝国的霸权，另一侧则是月龙教派与尊日崇拜者的强大王朝，而今这座山峦覆满霜冰，植物尽皆枯萎败亡，岩体在雪与沙的中间耸立，只在极陡峭的地方才显出原本漆黑面貌。

万岩千峰片刻间就在他们身下掠过。钥光速度最快，当先抵达山顶，环绕着那群正在进行仪式的秘仪团成员进行侦察，身边跟随着赛博妖鬼控制的大量微型无人机，它们如鸟雀般轻巧迅捷，侦测并收集环境中一切信息。

法洛莎用她的神识检查那些秘仪团的崇拜者，他们已将身心完全奉献给冰之艾尔利德，至少有数百人，尽皆跪在地上，作崇敬状。

他们外表随着崇圣的深度而发生变化，贡献格外多的，外观上已和一头霜巨人没有区别，有着远高于其他人的体型，冰雪对他来说仿佛就是最自在的天然环境。

就是这些人源源不断为艾尔利德输送敬意和力量，塑造了冰霜巨神的外壳，用他们整齐划一的幻想来强化艾尔利德。法洛莎暗道。

她拔出弑神武器，准备杀一杀。

“他们太可怜了。”尹丝塔手握一根魔术短棍，它就像竹蜻蜓一样在她身边旋转，推动她匀速飞行，她的机动力相较其他人来说更弱一些，连法洛莎都能通过操纵重力和反重力来高速移动。

“迷信的人。”法洛莎喃喃道。

“信仰和迷信是截然不同的东西。”尹丝塔道，“他们是坚定地相信艾尔利德神会给这个世界带来一些好处，相信这个世界如果沉睡在坚冰当中会更好。信仰也是一种爱，充满了希望的爱。”

“那不就是迷信。”法洛莎无法理解尹丝塔，她感觉尹丝塔和自己完全是两个不同的物种，决定把尹丝塔开除出魔女籍。

“如果你真的信仰什么东西，你就不会感到迷茫，你会愿意把自己的一切全都押上。一切沮丧和茫然的根源都是因为没有爱和信仰。他们是有信的人，让我去跟他们谈谈。”尹丝塔纵身飞下去，降落到秘仪团的崇拜者们之间。

秘仪团的长老和高级成员们站起来迎接尹丝塔，他们的外观都已经出现冰霜化，看起来就像尸鬼一样，皮肤皱巴巴的，极其衰老，行动萎靡。

法洛莎怀疑他们的心灵也跟外观一样枯萎，在这冰天雪地的环境中冻至呆傻。

“你们一定相信艾尔利德吧。为什么呢？这个带来寒潮和死寂世界的巨神，到底许诺了你们什么？”尹丝塔动情地对他们呼喊。

“啊啊……冬天……”

“永恒的冬天……”

“藏起来！”

“我们是宇宙的鼹鼠！我们必须生活在地下，在冰盖下面居住！”秘仪团的崇拜者们胡言乱语。

“看到了吗？他们只是吓坏了，他们觉得这个世界太危险了，他们想生活在一个永远不会改变的环境当中，这也能理解吧！有些人喜欢每天都过一样的生活。”尹丝塔抬头对法洛莎招手。

法洛莎对尹丝塔感到无言以对，好在法洛莎现在性情成熟，不至于继续欺负尹丝塔。

她转头打量秘仪团成员们所尊奉的艾尔利德塑像，似乎是这些人夜以继日地凋刻巨石和永固寒冰制造出的。

紧接着，霜雪风暴再度卷起，平静的漆黑之山中陡然变冷，凛冽残酷的霜风如尖刀一般勐扎人面。

山顶上，秘仪团的成员们纷纷站起来，掀开自己的长袍和斗篷，用自己毫无防护的胸膛迎接暴雪，不多时就冻成冰凋，完全暴毙了。

“疯子——太疯狂了！”法洛莎皱眉。她觉得自己已经挺疯狂的，但这些虔信古老巨神的人们更是一群不知所谓的疯人。

难道尹丝塔说的真有几分真切，对他们来说，变成一动不动的冰凋而死也算一种祝福？像一群自尽的北极旅鼠一样，整天干乱七八糟的事情

这情况让法洛莎感到头皮发麻，更让她恨不得斩断世间一切纷纷扰扰，她要肃清这个颠倒错乱的世界，解决更麻烦的敌人。

“吼——”巨神艾尔利德从风暴中现身。

它巨大的身形完全由坚冰构成，从头到脚覆盖在可怖的蔚蓝冰块当中，它的出现极其迅速，抬手就向讨伐团释放出数量近乎无限的冰晶风暴。

“啧——”法洛莎刚想用弑神武器把艾尔利德斩了，就感到无数尖锥冰刺朝自己飞射而来。

她在针刺风暴中躲闪腾挪，偶尔被冰锥命中，登时感到疼痛。

怎么自己就躲不开呢？法洛莎有回复之律傍身，无论如何都很难被杀死，但她仍会感到痛。

这些大量攒射的冰晶就像枪械扫射的金属骤雨一样恼人，速度快、数量多，想避开它们是个重大难题。

微十月化身为龙，飞得极高。尹丝塔跳到地上，躲躲藏藏。钥光能远遁千里，直接避开了这一波。唯有法洛莎飞在半空中挨打。

克里索斯的战法更为特殊，把朝它攻击的冰块全都化作黄金，令它们密度抬升，故而纷纷从半空中跌落，砸了满山黄金。

未来登山者若是深入山峦、途经至此，一夜就能赚够一辈子的钱。

法洛莎转头注意到连赛博妖鬼都能毫发无损，它精密地在霜雪风暴中穿行，竟然能从毫无死角的密集冰针中找到微妙的移动路线，避开它们的攻击和命中。

它庞大的机甲此时呈现出最华丽的优雅，用最小的动作、最省力的行动轨迹避开一切攻击。

这是最高级别的对神作战，法洛莎不由得对赛博妖鬼的大数据战斗方法感到奇异。

“怎么做到的？”法洛莎飞快问询，想要理解赛博妖鬼的大数据战法。

“就像下棋一样——你必须预先演算十万步，如果对抗更强大的敌人，那就一百万步。”赛博妖鬼提醒。

像机器人一样作战。法洛莎忽然开悟了，她学东西的速度无与伦比。

魔女的智慧非常出色，成为神明之后，脑力更加强大。但竟无法完全发挥，是因为还在用人的思维去控制神的躯体。

要达成真正完美无瑕的战斗力量，还必须强制自己的思绪像ai建模那样高效运转，每毫秒处理的信息量都必须比之前增加千万倍才行。

好吧、穷算千万步，通过最精密的预言和推演手段来设计自己的战斗计划，衡量自己的每个动作，将耗费的力气降低到最小，将行动的效率最大化，迫使自己实现最精准的反应。

这是诸神之间的战斗，哪怕再艰苦、再疲惫，也要令自己力量全开。

“好了！”法洛莎调动她的所有智慧。

法洛莎是很聪明的，非常聪明！

她迅速闪转，刚开始还行，但艾尔利德加大力度，法洛莎紧接着就被加倍密集的冰刺击中。

“你必须分析每个情况，计算所有可能，执行一切战术！”赛博妖鬼催促着，它要训练法洛莎到最好的状态。

该死……法洛莎默想着。

自己在之前的幻想世界中一败涂地，就是因为不够强大被狄尔奈轻易地击垮，也是因为作战的经验不够丰富。

她让铃川纪衣作为陪练，训练过很多次战斗，只是模拟战确实不如实战来的有分量。

法洛莎抬头看向眼前的冰风暴，她的思绪中生成了至少上万图景，演算着她在无数冰棱的行动轨迹。

她思维极速运转，每个瞬间都立即决策和行动，分析漏洞，即刻制定反击手段。

电光火石间，法洛莎已经快速地躲避了上千次攻击，思维如同一台高速运转的计算机，不停预测和调整着每个行动的结果，以保证最佳的效果。

太惊人了，这个劲头保持下去，才能在“神战”中生存吧。赛博妖鬼观察。

有一个！法洛莎演算至高，心头闪过一点灵光。

她的身形忽然掠过数公里距离，袭向艾尔利德本尊。这速度快得让她自己都吃惊，但她却行动得极其流畅，毫无滞涩。

“什么？变快了！”微十月俯瞰法洛莎的动向，惊觉她已经突杀到艾尔利德面前。刚开始战斗的时候法洛莎还很狼狈，现在，人间最强的攻杀兵器“弑神武器”已经刺到艾尔利德面前！

“挥剑吧！”克里索斯遥望法洛莎已经在冰雪中穿刺如此之远，甚是惊异，但又意识到这是最佳的攻击机会。

艾尔利德还在挥洒冰雪风暴，忽看到法洛莎已来到自己面前，手里握着微曲而致命的弑神武器。

法洛莎神情残酷，抬剑便斩。

艾尔利德刚抬起拳头，就意识到自己的每个动作都被法洛莎所封锁了。

法洛莎的思绪极快，能预判艾尔利德的预判，抢到绝对先攻，无论艾尔利德如何还击，都会被弑神武器先命中。

不行、必须得走！不能被弑神武器砍中！

这个魔女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强大了？可怕的兵器，可怕的身体质量，现在连战斗方法也逐渐适应，可以与神尝试一战。

艾尔利德一瞬间消失在冰雪当中，避战而走。

天地间恢复平静，冰晶点点落地。

“……它不敢承受弑神武器的威力。”法洛莎抬高剑刃，转头看向其他人，她脸上挂着嗜血的表情，忽然意识到这种超高规格的战斗该怎么打。

低速低威力的战斗，和超高速、超高威力的战斗是完全不一样的！合格的陪练实在太少，而今她也算是补上这一课。

怪不得自己虽然很强，但还是经常被吊打，现在好多了……

不管怎样，如果顺利打败了艾尔利德和波莫尔蒂两头巨神，自己也会积累与实力相匹配的战斗经验，直到杀死诸神吧。法洛莎默默想着，向赛博妖鬼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