凛音在麻醉中接受开刀手术。

她半梦半醒，在潜意识中下沉，这里是表层意识的大炖锅，所有好的坏的思绪都在底下沉浮。凛音幻梦中还以为自己仍在月上漫步，她最大的梦想已经实现，但这并非终结，她有了新的想做的事情，这些追求促使她苏醒。

凛音的眼前飘散着不同颜色胡乱勾勒出的形状，她无法集中注意力，直到能分清其中几个符号的含义为止，一个穿棕色外套的男人拿着电容式显示板在她面前不停晃动。

他发出大喊，声音在凛音耳中却像列车进站前减速刹车的动静。

“启动！用——用代谢…！”男人的声音更大了，凛音现在才认出来是崔俊友医生，知道对方这是要她开启什么东西。

于是凛音本能地打开脑处理器的控制面板，她面前飘出数字信号模拟出的虚拟屏幕，只有她本人能看清。

红光频闪，她看到至少一百多条提示，自检软件扫描到她体内许多崭新的硬件植入物，如今正在测试兼容性，然后再逐一与之配对连接，这样她体内的能量存储单元才能正确识别植入物并为其供电。

凛音的脑处理器“晦月-140”负责处理整个流程，它控制全身设备，协调所有准备上线的新义体。它们位于身体的不同位置，故而必须计算线路与神经传控的效率，统一延迟，确保每块植入物都有同步的时序与执行速度。待到确定完时钟顺序，脑处理器才发出信号，允许各植入物元件收到基本电压，正式进入启动程序。

啪、啪，引导程序完成，电弧打响的声音在凛音体内不断响起，像点亮一台全新机器一样，电流经彷生电路集束传导至四肢百骸，植入物的电路板得到供电，一系列电子元器件最终激活。

凛音的两眼底部放出橘红与蔚蓝交替闪烁的灯光，她深呼吸，从控制面板选中强效代谢过滤器并启动，她体内迅速发生鲜明变化，麻醉剂从她体内被加速泵出，一部分化作她呼出的废气，一部分化为尿液囤积起来，让她有种要上厕所的念头。她整个人越来越清醒，直到大脑清晰如常，意味着麻醉剂完全被植入物代谢掉了，整个过程不过数秒钟。

她走下手术椅，整个人脱胎换骨，凛音拿起旁边操作台上的镜子观察自己，身上的改造接缝没有变多，反而缝合了不少，再看不到身体各部分的开线，之前黑诊所留下的难看刀口都用彷生填料重新补上，在外人看来也不会那么怪异。

凛音屏住呼吸，细细感受身体从头到脚的每一丝变化。

太……奇妙了，她握了握拳头，感觉自己强到无所不能。

“这框废铜烂铁就是你买的那些恶心货色。”崔俊友见凛音完全苏醒，拿起一个塑料筐，里面装满凛音之前塞的便宜植入物，它们血迹未干，上面还缠绕着碎肉和脂肪，“我全都拆下来了，它们在你身上释放有毒废料，真垃圾。”

凛音面向墙壁，用力打出一拳，只觉得流畅顺利。现在她出拳不再听到手臂里发出螺丝松动的异响，以前总是担心打着打着胳膊掉下一半。

“……谢谢你，大夫。”凛音深呼吸。

“给你装了2套辅助战斗与生活的植入物，一共25件。”崔俊友给她看手术清单，“呃，不是那种‘定制版’、‘品牌全包’，而是我从不同品牌里拆的，我知道怎么搭更好，全身用一个牌子反而会有不必要的溢价。你看这个单子，尖端科技公司、极致科技公司、北极星电子、海神公司、天虹人体增强……都是一线大厂做工，跟你身上那些基础货搭起来倍棒。”

“……植入物总价550万！手术费18万！”凛音转头看向崔俊友，“我该怎么付？我没那么多钱……”

“小徐的人情账是还不完的，你就用这套改造过的身躯为他卖命得了，反正你也是这样才拿到优惠码的，不是吗？”崔俊友去清洗手术器具。

“太强大了……”凛音读取面板，观察自己身上到底新增哪些强化，脑处理器为她计算之前与现在对比后的结果。

智力与认知水平增加10%；缓释化合物改善神经脉冲效率，增强思维敏捷度。脑处理器固件整修升级，对12项新技术提供支持。

体力与耐力增强170%；呼吸整流阀提高换气效率，加固关节免除运动损耗，关键肌肉植入人造材料增加强度与韧性，改善自动造血、回血与自愈功能，新增自维护纳米治疗机器人用于血液清理与人体代谢，大面积皮下植入物提高对毒素、异常气候与辐射的耐受力。

视听觉效率与感官能力增强640%；眼耳全面改造，新增复杂环境成像机能、改良光学透视、高级扫描系统与全频声波解析能力。

凛音将手中的“蝴蝶”单分子线抽出，暗绿色的分子线轻盈敏捷，在她手中随意飞舞。

跨越了杂兵、低级干部和小头目的等级，凛音感觉现在的自己相当于企业的战斗精英，只弱于那些真正的大师与传奇人物。

“我……”凛音不禁面露喜色，挥舞着崭新的单分子线，这是纤细而具有破坏力的近战植入物，就像锋利钢丝一样，只是比它要纤细灵活许多，能够轻易切断肢体、割开喉咙。

“你的改造水平达到了身体的四分之一，”崔俊友警告凛音，“这是魔女接受改造的极限了，再往后增加的植入物就会彻底损坏你的魔力回路，让你完全失去魔力，成为一个被改造过的女人，仅此而已。你现在的魔力回路也从70%下降到了50%，罹患赛博精神病的概率则增加了10倍。”

凛音发动魔力，果然感觉可用的魔力大幅减少，身为下位魔女，本来就没什么魔力。

她跑向墙壁，蹬墙走上天花板倒立行走，以前这样的动作只会消耗十分之一的魔力，现在则用了至少六分之一。

“魔力更少了……但速度更快了。”凛音飞快地穿过整个房间，她感觉好自在，速度、力量和平衡性都远超以往，体内的植入物兢兢业业地工作，增强她的身体。

“改善和强化身体，许多人对此着迷。”崔俊友看着凛音如何乱窜，感觉就像造出一个人造人一样，他见过太多桉例，患者无论有什么表现他都能理解，“我们的技术爆炸就是这几十年的事情，而我们老旧的身体看起来还跟一两万年前差不多，所以会发现不同器官之间的效率和耐性天差地别。骨头、肌肉和心脏到中年就开始衰弱，大脑到中年却差不多才发育成型。所以就需要人体强化……用这些机械修饰来改造自己，这是门艺术，也是门科学。”

“我想飞。”凛音想到细田义行能随意飞行，对方接受的改造太多了，以至于身上没几块好肉，人也疯疯癫癫。

“与其把喷气装置塞进大腿，还不如坐穿梭机。”崔俊友善意地嘲讽，“装再多的钢板，还不如穿件防爆盔甲。太多人走上歪门邪道了，有了一把枪就想要两把，完全不顾自己的实际需要。”

“你怎么不改造自己？”凛音停下来，忽然发现这本质上只是个老头，岁月在他身上刻下不可磨灭的痕迹。

“我已经活五十多年了。”崔俊友叹气，“我的身体最适合接受改造的年代里，植入物技术还不成熟，现在技术成熟了，我却不敢把自己的身体交给另一个毛头小子开刀。我只信任我自己，也许以后，高级合成人与人工智能有本事改造我。现在？想都别想，老子太明白那些白痴会怎么胡乱摆弄老子的身体了。”

“没手术了？”凛音看到排班表上空空荡荡。

“家里的事情。”崔俊友发牢骚，“我早年亏待老婆女儿，现在发财了想补回去，结果俩娘们现在花天酒地，良心和羞耻都被她们抛下了，变成我最害怕的那种无耻之徒，花钱多，还天天骂我，就等着我死了把这诊疗中心转手卖掉，换钱再搬到泰西洲去生活。去哪说理？我反正是没心思继续做手术了。瞧瞧这半年我长了多少白头发。”

“你顶住，老头，我走了。”凛音从后门熘走，“我要过开心的日子，自由的日子。”

“去找你的小徐去，没心没肺的。”崔俊友摆摆手，轻蔑地说，随后开始收拾手术室，收工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