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他面露疲色，苏凉下意识的就联想到了凤麟阁，不由有些担心，但却不知道是否应该多问，只小心翼翼的试探，“怎么了？”

百里卿言垂眼，扬手拢了拢她的颈侧的长发，手掌缓缓下滑，任凭那柔顺的发丝从指间划过，“没事，只是有些累。”

……果然是一报还一报。

从前，是她打死也不告诉离钦发生了什么，而现在，就轮到了百里卿言在她面前隐瞒一切。

风水轮流转，苍天饶过谁。

苏凉抿唇站了起来，转过身，正要开口说话，腰间便是一紧，脚下一个踉跄，人就被扯进了百里卿言的怀里。

还未回过神来，下颚便被那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抬了起来，讶异的对上那双专注的星眸，却见那片星云不断靠近不断放大，近在咫尺时，一宛如蜻蜓点水的吻轻轻落在她的唇角。

“……”苏凉的脸颊骤然涌上一阵阵热潮，红晕直接蔓延到了耳根。

“师父，我好累……”下颚一松，肩头却是一重。

苏凉红着脸，轻咳了几声别开视线，扬手拍了拍正把脑袋伏在自己肩头“撒娇”的百里卿言，动作僵硬，“那……便早些休息？”

“不要。”斩钉截铁的拒绝。

“那你要什么……”

“我要知道，今天你和那个男人说了什么临别赠言。”咬着牙的声音里藏也藏不住那丝酸溜溜。

“……”

……竟然还记着这茬。

正拍着百里卿言后背的手掌微微顿住，下一刻却又恢复如常，苏凉盯着那墙上随着烛火摇曳的人影，缓缓开口，像是在说一句最为平常不过的事，“我和阿林说……”

阿林二字一出口，自己腰间横亘的双手又是蓦地收紧，疼得她直蹙眉，也狠狠的一掌拍向肩上的脑袋，“能不能听我把话说完？！”

“……”身前的男人这才冷哼了一声，松了松手，偃旗息鼓。

“我和他说，我之所以愿意留在云水山庄，不是因为他，而是因为你。”

不是因为要救俞林才留下来，而是因为逼迫她的人是百里卿言，所以才选择屈从。

终于说出了这句话，苏凉不由松了口气。

而就在她一身轻松的时候，正“熊抱”着她的男人却是浑身一僵，呼吸都窒了窒。

像是不断的、反复的要将那句话琢磨千百遍，百里卿言一时竟没了声音，也没了动作，甚至连呼吸都是屏住的。

苏凉也不打算继续说下去，只静静候着他的反应。

也不知两人就这样沉默了多久，半晌，苏凉才听到耳畔传来一声低低的嘟囔声，“我才不信。”

“……”

特么的她酝酿了这么久，浓缩到最后，唯一是精华的一句话……

作为回应，他竟然就轻飘飘丢下一句……

——我才不信？！！

“你。起。开。”强压下心头想要动手的冲动，苏凉咬牙推开了趴在她肩头的百里卿言。

讲真，自从面前这个孽徒长大后，她都觉得自己的脾气真是越来越好了。深吸了一口气，她尽量心平气和的进行最直白的解释，“我再说一遍……老娘留下来，是因为心悦你！”

百里卿言的神情更加僵硬，却还是下意识的摇了摇头，“不信。”

“你……”

苏凉仿佛受到了暴击，气得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

讲真，她活了这么多年，第一次表白，没想到，话都已经说到了这个地步，这孽徒竟然只会说一句——不！信！

看着百里卿言那一脸懵逼的表情，想起自己为了他已经放弃了离开的念头，而他竟然还是完全不相信她，苏凉就不由咬牙切齿起来。

脑子一抽抽，她突然抬手，一把揪着衣领将人拉了下来，自己却是一仰头，狠狠的在那微抿的薄唇上盖了个章，“你再说一遍不信试试？”

唇上一热，百里卿言眸色骤深，眉眼间的愣怔之色渐渐散去。

微微垂眼，看着面前正揪着自己衣领，眉眼妩媚而张扬的女子，心里像是突然被什么甜到腻的东西填满了一般，肿胀的让他近乎发狂……

“不信。”嗓音沉沉，却隐隐带着丝笑意。

又是一句不信。

苏凉这次连话都懒得再说一句了，直接又揪着衣领将人拉了下来，一口咬上那薄薄的唇瓣，“你……唔！”

唇上一痛，但百里卿言嘴角的弧度却愈发扩大，眉眼间的笑意渐深，一把将女子搂着贴紧了自己，俯首加深了这个吻。

一吻结束，纠缠了许久的唇齿终于分离了开来，苏凉急促的喘息着，面色潮红，在百里卿言还要覆上来的那一刻伸手抵住了他，仍是不甘心而固执的解释道，“你听我说……从前种种我的确是有苦衷，但也没有什么好辩解的。”这话是对离钦、对那个被自己抛弃的孩子说的。

事实上，正是因为她知道百里卿言那些不安与偏执的根源来自哪里，所以才会突然说出如此一句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

她不知道他到底有没有听懂，但却着实不知该如何继续煽情下去。

“至于阿林，”顿了顿，她抬眸，正色看向面前的男人，“他曾舍命救我，于我而言，他便是比生命还要重要的人。”

方才还欣然扬唇的百里卿言心头一沉，眉眼间掠过一丝苦涩，正要冷声开口，唇上却蓦地落下一安抚性的轻吻。

垂眼，女子月眸灼灼，如明珠般照亮了心头所有的晦暗。

“他比我的生命重要，但在侥幸的生命里……我最在乎你。”

===

晴空万里，半山腰上的云水山庄难得的摆脱了云雾缭绕，一砖一瓦，一枝一叶，都在暖光的照耀下显得格外清晰。

山庄内最偏远的角落，除了落玉轩，便是一处花圃。

山风拂过，空气里荡漾着的浓郁花香，一阵阵向外散了开来，引得林间不断有鸟儿啁啾出声。

正值盛夏，花圃里茉莉开的正好，雪白的花瓣在微风中轻轻颤抖着，芳香沁人，让坐在一边的老花农满意的深嗅了几下，面上的笑意从那层叠的褶皱中溢了出来。

微微站起身，他抚着胡须，围绕着绽放的茉莉花打转。

突然，他的视野里多了一片绯红的裙角，微微抬眼……

“少，少夫人？”

“严叔，少夫人说要来看看你的花~”蕊儿笑着向老花农打招呼。

老花农诧异的看向面前被穗儿和蕊儿扶着的女子。

苏凉今日依旧是一身红衣灼灼，长发被绾起，梳着坠马髻，鬓边微微散落了几缕在颊边，发髻间只单单插了一支金步摇，垂下的流苏微微摇晃，在阳光下荡漾出一片淡金色。

虽然还是一如既往的面无表情，但老花农却瞬间便察觉出了她的变化，那从前一直郁结在她眉心中的阴霾似乎散尽了……

“少夫人今日心情不错？”

苏凉眯了眯眼，抿唇点头。

一觉醒来，她的心情竟是出奇的好，似乎看什么都与往常不一样了。

往日缠在心头的那些挥之不去的纠结抑郁都烟消云散，就在她说出那句话的一刹那，烟消云散。

——他比我的生命重要，而在侥幸的生命里……我最在乎你。

甚至直到说出那句话之后，她才完完整整明白了自己真正的心意。

原来，百里卿言已经在她的生命里，变得如此重要了啊……

不过可惜的是，到了最后，她也不知道百里卿言究竟是相信了她的话，还是依旧心存疑虑。只是从他后来的“兽性大发”来看，应该……是信了吧？

如此一想，苏凉只觉得天更蓝了，树更绿了，花也更香了，一切都变得更好了。

除了……

身边这个一直在叨比叨的系统。

蠢一已经恢复了正常形态，自从她早上将它从乾坤袋里放出来，这厮就一直围着她不断打转儿，“苏凉，你真的想清楚了？”

“啊！事情怎么会发展到这个地步？！”

“我就说那段时间你和离钦的师徒好感度怎么总是刷也刷不上去，原来全给我刷成了恋人好感度！！等等，我看看……”

“阿西吧，都刷成至死不渝了……”

“不是……你真的想清楚要留在这儿？这可是史无前例！会有什么后果我也不知道，你真的真的要留在这儿？”

苏凉揉了揉太阳穴，视线落在老花农身后的茉莉花田上，她甚至都没有再理睬碎碎念的蠢一，只挥开了身边的两个丫头，从地上拾了根树枝，便提着裙摆跨过篱笆走进了花田里。

见状，穗儿和蕊儿互相看了看对方，不约而同的悄悄上前，一人一只胳膊拉住了一脸懵逼还没有反应过来的老花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