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些话听起来，似乎有在说一个具体的人。”

比比东听完张三的带着些许愤慨的倾述后，脚步再次停下，这次她转过身来，看着张三的双眼说道：

“那是你上一世的仇人？”

张三迟疑了片刻后说道：

“是的，师父，他确实是我的仇人。”

张三的情绪很少如此激动，他谈这些事情的时候，脑海中浮现的是那条被被血染红的小河，是那个被屠灭的村庄，是那些嬉笑的唐门弟子，是那个……叫作唐三的男人。

张三恨着唐三，也不仅仅是因为唐三在前世唐门背弃保守的承诺连累了他，当初他选择了为唐三豁出性命盗取唐门秘籍，其实也有料想过事情败露的情况，只是没想到来的如此突然。

而且在临死时，滚烫的油锅中张三看着四周那些看着自己慢慢死亡的唐门弟子和长老以及刽子手时，他那逐渐模糊的双眼中众人的相貌逐渐都变成了一个熟悉的眉清目秀的少年模样，那是唐三的脸，他面带微笑的看着自己，并讥讽道：

“师兄啊！你真蠢。”

张三幡然悔悟，自己确实太蠢了，他信了一个不该信的家伙，并为之付出了所有。

唐三从一开始就是在利用他，他不过是唐三眼中好用的工具，替唐三完成了目的后，他就没有什么价值了，死也好，活也好，唐三不会在乎，所以唐三根本就没有理会张三的建议，他心里只有对至高无上的力量的追求，其他的东西，对他没有意义。

将他这个师兄利用至死又如何？亲手杀死老弱妇孺又如何？制造一场波及无数人的大屠杀又如何？

他早已是唐门的弟子，一个冰冷的杀手，只要有利可图，死多少与他利益无关的人，他都无所谓。

毕竟他可是唐三啊！

他是要成大事的人，就该杀伐果断，不拘小节，不是吗？

然而在张三因想起自己与唐三的恩怨内心激荡不已之时，比比东突然说道：

“那看来，你师父我，也可能是你眼中的那个混账了。”

“啊？什、什么？”

张三一愣，完全没想到比比东会突然说这么一句。

比比东看着张三的双眼认真地说道：

“在我看来，生命的死亡不可避免，生老病死皆为天道自然。生命诞生于世间本就是会死的，无非早晚罢了。”

这时一阵微风吹过，树梢上的一片枯黄叶片随风飘落，比比东伸手接过这片落叶，然后她看着手中这片已经不剩多少生机的落叶说道：

“尽管我也承认生命可贵，但我并不能说我不会滥杀无辜。”

“只要你站到了高处，只要你拥有了足够强大的力量，相对于那些平庸的凡人，你就是巨人，而巨人在为自己的目的行进时，总是不免踩到什么，而巨人往往并没有精力向自己无意的过失而向脚下的凡人道歉。”

比比东丢掉落叶，让其随风而逝，然后就转过身去继续向前迈步，她脚下的布鞋在地面的落叶上踩出沙沙的声响，同时她也继续说道：

“就像是我们在行走时，不小心踩死了路上的虫蚁，你或许会感到那么一丝的抱歉，但你并不会因此停下脚步。”

“可是，师父，我不认为您会是我口中的混账。”

听完比比东自述，张三感觉心头阵阵沉闷，他驳斥道：

“您是巨人，确实可能会不可避免的造成无辜者的伤亡，但我相信您作为顶天立地的巨人会竭力避免扩大伤亡，而不是仗着自己孔武有力而随意毁灭和破坏这世间。”

“你……把我想的太好了，不必恭维我。”

比比东回头看了张三一眼，然后她转过头继续说道：

“我能被罗刹神认可，本就是我心向恶，我现在其实已经杀了不少人了，而你也知道我以后会杀更多的人。”

“可在我的认知里，您选择杀掉的人都有其取死之道，您并没有滥杀无辜，相反您给了无数平民魂师希望，给了这片大地除了那两大帝国外一种新的可能。”

张三当然知道比比东并非善类，但他很清楚比比东比他见识过的真正的恶人，可要好上太多。

比比东做好了她所在的那个位置该做的事情，也成功成为了武魂殿无可置疑的教皇冕下。

之前那些冒犯到她的劫匪，比比东也说自己并不在意，面对劫匪口中的伤员，她也率先向列昂询问是否要去救助，既是关怀下属，同样又何尝不是在证明她也并非不关心不相关的弱者的生命。

“而且跟随于您的人，从未后悔跟随您，大家都爱戴着您。”

这话是实话，张三在选择背起行囊逃跑时，他忽然明白自己确实是唐门的叛徒，而唐三才是真正的唐门弟子。

张三打心里没有真正认同过唐门，就算远离这个地方他也没有任何留恋甚至还欣慰自己终于得到了解脱。

而唐三，他一直想要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唐门。

在斗罗大陆上，唐三后面真就建起了一个属于他的唐门，当起了他上辈子仰望的唐门门主。

张三知道唐三从来不恨永远把他挡在外门的唐门，也不恨唐门把他逼下鬼见愁崖。

因为他打心里就没有认为这一切有什么不对，他认可这一切，认可唐门的杀戮，认可唐门的不公，哦，不对，他根本不认为那有什么不公。

可张三不同，他打心眼里不认可唐门，只是迫于生计，不得不当个划水的外门弟子，若是唐门有难，他绝对会毫不犹豫的背起行囊跑路，而唐三则会兴冲冲的跑过和敌人拼命，争取给自己拼出个内门弟子来。

当然如果敌人确实非常强，强到自己拼上性命也打不过，一贯功利的唐三会果断跑路，放弃这个并不属于他的唐门，去一个新地方建一个唐门来，并以此来证明自己对唐门的忠诚。

然而不认可唐门的张三，却是真心认可了武魂殿。

只是武魂殿对他没多坏，但也没多好。

这一世张三也表示过，自己并不想再次加入武魂殿。

可是他现在突然明白，自己会在最后一头向唐三的剑锋，除了自己对唐三的怨念和愤怒外，何尝不是因为武魂殿的覆灭而为之殉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