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4章 尊严，宁可站着死绝不跪着生

这就像当初大小姐经常在得月楼说的话，医者不自医，再好的大夫，面对自己重病或者重伤将死的亲人时，都会或多或少产生情绪波动。所以，夏荷此时非但不难过，反而觉得特别欣慰。

因为，大小姐把她当做亲人啊，真正疼在骨子里的亲人。

如果说夏荷一点儿都不看重性命，那是假的。尤其是在见到林若溪之后，在这么多大咖给自己医治，让自己重新拥有了生存希望之后，夏荷突然想要更多。

她想伺候大小姐一辈子，想亲眼看着大小姐的孩子降临人世，想亲手抱抱那个粉妆玉琢的孩子，想像乳娘一样，将小主子捧在手心里长大。

可是，她是那么了解大小姐啊！

大小姐的话说了一半突然哽咽，夏荷就知道自己要面临什么了。

在凤医仙和药王红着眼睛出去，白太医那样不动声色地扶住大小姐，而大小姐以为她看不见，暗自垂泪之后，夏荷更是无比确信，她不但快要死了，还有可能是一种大小姐最最无法接受的死法。

是什么？什么样的死法会让大小姐如此难过？小香那种，还是茉莉那种？或者，都不是？

脑海里猛地浮现出二小姐当初在得月楼被毁容，经过一夜，又诡异地长出一副更娇艳的花容月貌的情形。夏荷怔了几秒钟，终于抓住林若溪的手，轻轻摁在自己胸口上，然后在林若溪的手背上拍了一下。

林若溪不知道夏荷要干什么，红着眼睛扭头看向夏荷。待对上夏荷清亮、坦荡又从容的眼睛之后，她突然明白了。

夏荷的心跳很平稳，没有丝毫波动。这个忍辱负重，将自己降低到尘埃里，一颗心却比金子还要珍贵的女子，正在无声地告诉林若溪，不管她变成什么，她的心，永远都不会变，她，永远都会支持她的大小姐。

“夏荷！”终于忍不住，林若溪的泪水潸然落下：“傻丫头？你可知小姐我打算怎么对你吗？你知不知道，有可能你会死得很惨很惨。但事实上，小姐我是可以避免让你这样死的。事实上，小姐我可以找到更好的办法，让你保持完好的模样，不但能继续活下去，还能让你变得更美，可是……”

轻轻摇了下头，夏荷冲林若溪眨巴下眼睛，她的目光中透露出些许罕见的调皮。然后，抓过林若溪的手，夏荷轻轻在她手心上写了个“二”。

林若溪一下子呆住。

她实在没想到夏荷如此聪慧，更没想到面对那样令人唾弃、恶心的死亡威胁，夏荷还能如此淡定从容。死死盯着夏荷的眼睛，林若溪觉得自己的坚持在一点点土崩瓦解。

夏荷并没有回避林若溪的视线，她也静静地望着林若溪。就在林若溪眼睛里的坚强即将消失殆尽时，夏荷突然竖起食指，点了下头，然后又蜷起食指，摇了下头。

随后，她将目光缓缓移向林若溪身边的白瑾瑜，不顾白瑾瑜之前交代她不能笑的话，缓缓扬起唇角，又把食指的动作重复了一遍，之后，她再看林若溪一眼，却将视线移回白瑾瑜。

白瑾瑜从来都不是个感性的人，事实上，他和九千岁一样，只有面对自己在乎的人，或者说只有面对林若溪，才会柔情万种，才会有流泪的欲望。

可是现在，他看着夏荷，鼻子却有点发酸。

夏荷的意思不止林若溪看懂了，他也看懂了。夏荷在向他们表达她的决心，她在说：“宁可站着死，绝不跪着生！”夏荷在求他，用她最后的坚持，恳求他帮她说服林若溪。

不过是个低贱的丫鬟，不过是曾经侍奉过林若云的婢女，却有着最令人钦佩的钢铁意志。温和地与夏荷对视了十秒钟，白瑾瑜的唇角一弯，终于绽放出一个绝世笑容来。

然后，他拍拍林若溪的肩膀，低声道：“你若实在做不到，我来做。师妹！不止是夏荷想这么做，我也想这么做。我请求你，让夏荷不管活着还是死去，都能带着她的尊严！”

“我……”狠狠闭一下眼睛，林若溪终于道：“好！师兄，麻烦你帮我把夏荷抱到浴桶里去，我要握着她的手，陪她走到最后！”

白瑾瑜还未应声，殿门“砰”地一下被人撞开，暗二红着眼睛闯了进来。

他先看了眼榻上的夏荷，然后“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不顾自己刚刚包扎好的额头，又给林若溪重重磕了个头：“王妃？属下征询过药王的意见。药王说，属下可以抱着夏荷姑娘一起泡药浴。那般，属下可以在药浴的同时，帮夏荷运气抵御剧痛，望王妃成全！”

暗二的话没吓住林若溪和白瑾瑜，却让夏荷大吃一惊。

死死盯着暗二，她的目光越来越茫然，半响，才用双手抓住林若溪的手，使劲摇了摇。

知道暗二的言行举止吓到夏荷了，但林若溪却不打算规劝。因为今天很有可能是夏荷的最后一天，生也好，死也罢，有些事情该说的总要说。否则，暗二的一腔柔情，岂不是白白付之东流了？

在榻前坐下，林若溪用手理了理夏荷的长发，然后用手指了下暗二，柔声道：“夏荷？暗二喜欢你，非常非常喜欢你，他想娶你。暗二是什么身份你很清楚，所以这一路上，你才对他千防万防。但你可知，其实你的防范从未瞒住过暗二的眼睛，他全都看得清清楚楚。而他将你千里迢迢带来花都见我，最真实的目的，是为了救你……”

没等林若溪把话说完，夏荷便情绪激动地挥了两下手，她的眼睛里迸发出恐惧和仇恨，仿佛林若溪再多说一句，她就要一头撞死。

看见这样的夏荷，暗二只觉心都要碎了。

难怪当初兰香看不上大哥时，大哥那般痛苦，难怪他与暗三打趣大哥，大哥会恼羞成怒。看别人时，暗二觉得那是笑话，轮到自己时，暗二觉得，这是比死刑还要令人无奈的伤感和悲哀

咬咬牙，他猛地站起身：“是暗二妄想了，夏荷姑娘，暗二对不住你。但愿来生，让暗二再次遇到你。但愿那时，你能给我一个……机会……”

“机会”二字说出口，暗二已然破音，同时，脚下一个趔趄，暗二竟险些摔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