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庭行政机构的最高长官心不在焉地刨着土。

灵鹿的身躯健壮而优美，鹿角朝天，蔓延出一茬茬分枝，正如他的名字“枝杈”一般。

他站在灵田边，有一蹄子没一蹄子地拨弄着田里的药土，清亮的眸子中映着翠绿一片的灵植——扶青宗培育的两大灵植之一，“混元一号”。

作为未化形的食草修真者，枝杈打心底里喜欢灵植们蓊蓊郁郁、欣欣向荣的长势，但现在对着这一片灵田，他心里却没来由地感到一阵烦躁，就好像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一样。

如果莫余在这里，就会用一个专业的名词来解释这种情况，叫修真者的“心血来潮”。

枝杈想要缓解这种压抑感，于是狠狠喘了几口气。粗重的鼻息无意识地带上了法力，鼻孔喷出的两道白气猛地打在了田里，药土飞溅。

一株混元默默地倒了下来，用折断的茎干发出无声的抗议。

枝杈愣了愣，蹄忙蹄乱地扶起灵植，运起木行法力，打算救活这株遭受无妄之灾的混元。

“执政长！执政长！”

由远及近的呼喊伴随着轰隆隆的践足声，带着地面微微的震感。

一只青黑色的犀牛狂奔而来，踩得前不久才铺好的石板路轰轰作响。

枝杈连忙转过身，假装自己只是在日常巡视，不动声色地把遭灾的灵植挡在身后。

“别急，什么事。”他从容地发问，并偷偷用不长的尾巴扶着灵植，不给这憨憨大声宣扬出去导致自己被扶青宗满世界追杀的机会。没错，枝杈执政长就是这么深谋远虑。

“不好了！出事了！”犀牛四蹄急刹，差点没停住，直挺挺地绷在枝杈面前。

哼，我枝杈，执政长大人，见多识广，才不会像你一样慌张。

“发生了什么事？”枝杈沉稳地再次发问，其实注意力还在背后治疗灵植的术法上。

“消失了！他们消失了啊！快救救他们啊！”犀牛一边哭喊一边跺脚，石板都被踩得渐渐下陷。

枝杈眼角抽了抽，不只为这犀牛令人摸不着头脑的话，更心疼他脚底下的石板路。不过他还是耐心开口，花了些时间，问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原来这只犀牛跟探幽宗队伍一起探险，途径一个山洞，发现里面有一个诡异的旋涡，接着那支探险队就不见了。

“你是说他们都被那东西吞了？”枝杈长大了鹿嘴，尾巴上绿光闪烁的频率降低，开始考虑这犀牛其实是胡扯想整个大新闻的可能性——这词也是莫余教的。

犀牛情绪平复了一些，说道：“那个山洞太小了我进不去，其他人就让我在外面等着，可是我等了半天他们都没有出来。”

“我等急了，就用神识扫进去，扫到了一个奇怪的东西。”犀牛努力地用法力模拟那怪东西的样子，一个黑色漩涡在他的角上凝结，接着转了起来。

“神识扫上去跟撞墙一样，肯定就是这个东西！把他们变不见了！”

犀牛颓然坐在路上，又是一阵轰鸣。

枝杈已经顾不上石板怎么样了，追问道：“那你进去搜索过吗？有发现其他修真者的踪迹吗？”

“我找了另一个相熟的修真者，他是豹子，体型小而且眼睛也比我好使。当时我在外面等着，他进山洞。回来的时候告诉我，他发现其他修真者的足迹到这怪东西前面就停下了。”

枝杈心头一紧，发觉不对：“你朋友呢？他发现的讯息应该比你多吧。”

“他说完就扭头跑进了山洞，说他要试试能不能进去，要是可以的话十分钟之内他就回来。”犀牛声音里带上了哭腔。

枝杈一下没控制法力输出，绿光爆散，背后的一株混元倒了下来：“看来他也没有回来。”

犀牛模拟着黑色旋涡吞下了一只豹子，再也忍不住了，嚎啕大哭起来：“怎么办啊执政长！你一定要救救他们啊！”简直是涕泗横流，伤心欲绝。

枝杈叹了口气，让犀牛带路，领着一队战斗治疗双专精的探员队伍直奔山洞。

……

探员们带回了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

好消息是，失踪的修真者们活着回来了。

坏消息是，他们在留下几句支离破碎的话之后就因重伤而陷入了昏迷。

“有敌……防备……”

“比虎妖更可怕……快逃……”

“援军……”

狰狞的伤口、泼洒的血迹。

这还是天庭第一次收到敌情讯息，枝杈想到了莫余曾说过的那个词，“战争”。

但是追问他的时候莫余总是很尴尬地笑着打哈哈：“战争这个词和现在的你们没有关系。”

在莫余眼里，天庭未来会面临的最大武力问题只会是治安问题，一个大方向上没有利益冲突的组织是不可能掀起以杀伤为基本手段的战争的。

安排好监控黑色旋涡的人手及备战事宜之后，枝杈决定动身去请最强的修真者——莫余。

虽然莫余已经闭关了五年，但是没人怀疑他最强者的身份——传法堂里不断更新的术法模型就是最好的证明。

莫余一路收拢教育修真者、消灭虎妖、创设法典、建立天庭、传播功法，虽然做的很多事情其他修真者并不是很能理解，但随着时间的流逝，在莫余的带领下，大家过得越来越好是毋庸置疑的。

既然天庭接收到了所谓“敌人”的讯息，那么有必要让“了解战争”的莫余来讲讲战争的相关事宜。

枝杈整理思绪，肃穆起来，轻轻用鹿角叩动了莫余闭关处所的门。

虚掩的门吱地一声开了。

……

枝杈迈着蹄子，昂首阔步地走向盆地。

犀牛和其他跃跃欲试的修真者们不知从哪得到了枝杈前去探望莫余的消息，半道上拦下了枝杈，期待地看着他。

“莫余他听说了修真者遇袭的事，已经先一步出发前往山洞黑色旋涡了。”枝杈坚定地一字一句说道。

随着他的声音，众人这才感受到了一股残余的法力波动从小屋方向倾泻出来，金丹期修真者的强大管中窥豹可见一斑。

众人精神一振，枝杈又说道：“请大家不要冒进，关于这件事天庭会有相关安排，大家不要因为擅自行动陷入了危险之中。”他顿了一顿，露出微笑，“要相信天庭，相信莫余嘛。”

众修真者找到了主心骨，纷纷做出保证，叫嚣着要敌人好看，就三五成群散开，呼朋唤友去了。至于私自前往旋涡查探观光的，则不在描述之列。

枝杈目送他们离开，只觉得有无形的重担压在了自己的肩上——这是发觉莫余不见了之后才深刻体会到的。

他是听暗哨说莫余没有离开小屋才前往拜访，发觉小屋中没人，便遣散了远处不知所以的哨位，自己在小屋中布下了一些机关，逗留片刻，这才走出了小屋。

莫余承担的东西很多，在之前其他人其实体会不到。但是现在，枝杈觉得，总有人要肩负什么，没有莫余，也还会有其他修真者。

只是……

他望向遥远的地方。

你在哪，莫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