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拂衣来

作者:庄一宅 | 分类: | 字数:57.9万

第153章 我不怕死

书名:拂衣来 作者:庄一宅 字数:2505 更新时间:2024-11-06 03:02:15

原本应是挂满红绸的日子,如今却应挂上白绫。

匈奴如此明目张胆,杀了不应杀的谈和使者,已是对大恒赤裸裸的宣战,宋望与应日尧正在厅中密议。成亲一波三折,文汐也惆怅不已,幸得龙潇潇陪在她身旁。

此刻,要问起那亲手提着友人脑袋的言暮在何处,大概谁也不知道,因为从那处离开之后,谁也没见过她了。

闭上双眼,脑海里全是那狰狞的,甚至还没闭上眼睛的人头,言暮想叹一口气,却发现胸腔里气郁不通,难受不已。

她杀过不少人,也经历过生离死别,但似乎每一次,都难以忘怀,胸膛上充溢着对匈奴的恨,她恨不得立刻杀到匈奴之地,将残暴不良的匈奴人一剑夺命。

但是,她做得到吗?

回想起那日数名刺客的大刀齐刷刷地劈向自己时,她以为自己真的要死了,即便不断地在心中说服着自己不能止步,但那个时候她的心底有着说不尽的惊恐,见到英一带人制服他们之后,却止不住狂暴的血,直直砍向那群跪倒在地的刺客。

世人皆道她拂衣为仁侠,但要说“仁”,她残杀仇人不眨一眼,要说“义”,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替言氏复仇。

想到这里,她便慢慢地睁开眼,透过眼前茂密的树叶,看见了天上耀目的阳。

是啊,相比于他,自己是多么的自私无情,贪生怕死。

但贪生怕死,不就是一个人的本性吗?

她会因友人的死而伤怀愤怒,但也会因为害怕死亡而没有勇气为他们报仇。她抚摸着碎星剑上的络子,一丝一线都是雪静的情义,她该怎样告诉她,苦苦等待的人已经身首异处。

“我原来还是那个躲在床底下的胆小鬼啊!”

她对着看不见的远方,终于叹出了一口气。

说罢纵身一跃,从那高耸的大树上跳下,一落到地上,她就看见了不过一丈远的应日尧,四目相对,对方深邃而清明的眸子映出了她的落寞和难过。

言暮正想问他为何知晓自己在此处,却听到对方先开口,沉稳的声线让人安定:

“金城军不过二日就会到墨城军营,这场战役不可避免,我与大师兄等下就会回去。”

她凝视着对方的眸子,似乎从来没从他清冷的脸庞上见过“恐惧”,难道,他不怕吗:

“呼衍逑,诛人诛心,他让谈和使者身首异处,不怕激起漠北军的愤怒,说明他早就准备充足。”

应日尧颔首,聪明的姑娘,察觉的危险多了,心也时常担忧着,他有时也宁愿她跟文汐一般,糊里糊涂,嬉笑怒骂,但倘若她变成了那般,他还会倾心于她吗?

言暮定定地看着他的点头承认,不由得皱起英眉,吞了一口涎沫,说道:“我有预感,这场战,会很难很难!”

应日尧却摇了摇头,目光灼灼:

“每一场仗都很难!”

“世子,你怕死吗?”她的问题直白而不带着一丝偏倚。

应日尧始终看着眼前忐忑而自否的姑娘,心中不忍,但前半生寡淡,此刻又怎会多情,他想不出安慰对方的话来,只好说起了自己的往事,她能听懂多少,就算多少吧:

“我四岁时与娘亲在墨城出游,突然遭到匈奴突袭,他们意图以我与娘亲威胁父王,匈奴数百人,英武卫不过十人,娘亲知道我们绝无生机,拉着我走到悬崖之上,要与我一同跳下去,那时我看着底下湍急的河水,惧怕不已,我退却了,拉着她哭求着不要。”

树下二人,心中皆是萧瑟,身上皆历苦难。

言暮一字一句仔仔细细地听着他的过往,萧瑟而苦涩,但他仍在讲述着。

“娘亲迟疑了,转而拉着我躲进了洞窟中,那洞窟跟我们先前去查石灿的那个很像,里面全是坑坑洼洼,她让我躲在一个小洞里,拿石头遮掩着,就在最后一个英武卫倒下的时候,匈奴便杀进来了,我透过缝隙亲眼看着娘亲,用匕首割断了脉搏。”

“那时候我很想大喊大哭,却满身被恐惧侵占,连思考的能力都没有。匈奴没有放过奄奄一息的她,他们抓着她往那坑洼处的脏水里按去,逼问着她我在哪。就这般不下十几回,我第一次看到,洁净无瑕的娘亲,满脸脏水泥土,鼻子里流着血,污秽不堪。”

“但是她依旧咬紧牙什么都不说,她后来跟我说,那时她一心只祈求着手腕上的血能流快些,就在匈奴准备将她的头砍下时,父王终是赶到了,娘亲也活了下来,但却在医治期间染上了痨病。”

忽然觉得到眼角湿润,言暮眨了一下眸子,一滴泪就这般不自觉地落下。

“庄暮,自此之后,我就再也不怕死了!”

应日尧看着那滴泪,很多东西不必言尽,足够了。

须臾间,他慢慢地行近到她的身边,慢慢地伸出手,正准备握起了她的手,却在一霎间,被一声娇弱惊恐的叫声打破。

“有刺客!”

皆是世间顶好的剑客,二人不约而同地往那声息处望处,言暮记得,那是文汐的侍女小磨的声音。

“文汐那边!”言暮立马提剑,望着文汐那处跑去,却不料,从高耸的墙外又跳入了一群黑衣人。

谁不知好歹,竟想对言暮与应日尧动武,谁不惜一命,竟主动来此送死。瞬间,言暮握紧剑柄,锋利的刃流露出肃杀与无情,让来者退却。

她瞥见应日尧没带剑,便连忙退回到他的身边,挡在他的身前,环顾着周围的刺客,只他们身形高大粗矿,刹那间怒火中烧,一双清亮眸子里萃着狠厉:

“呼衍逑的狗!又来送死?”

匈奴见到言暮,虽人小却浑身苍劲,不容小觑,尤其越过她,身后的那位漠北主帅应日尧,眸中似潜匿狂龙,清冷而深不可测,毫无表情的脸庞上露出一丝烦闷。

仿佛他们不过是蚁辈,伸手一压便可焚巢捣穴。

“庄暮,把剑给我。”

正严阵以待的言暮忽然听到身后的人低声一句,随即便伸出大手将自己握剑的手包裹住,与他往外展现的不同,他的手温暖柔和,言暮顺着他的掌心抽出自己的手,碎星剑便一下子转移到他的手中。

应日尧握着带着对方温度的漆黑剑柄,转动手臂一挥,溢出剑风袭向众人,不可抵抗的剑气将刺客击得连连倒退。

与斩夜一同沉寂于地底数年的碎星,第一次感觉到斩夜之主那强劲而深厚的内力,剑锋映过他深寒如潭的眸,忽然间因言暮的娟狂而生的煞气,便被他能吞山河日月的气魄消散。

站在应日尧身旁的言暮,挺拔的英眉因着对方深不可测的剑势而微微抬起,她似乎再次感觉到了,那日在桃花镇里无言的压迫,那是来自强者的力量。

“一起上!”

刺客见他们势单力薄,便大吼一声,前来送死。

看着众人向他们冲来,那日被匈奴围攻的情景又再次浮现。

“世子小心!”她小心翼翼地喘着气,眼中露出了怯。

“别怕!”应日尧目观八方,不容置否地说道:

“我不怕死,你不会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