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辛苦工作了一天回到家，因为已经习惯了每次在我下班之后爸爸妈妈都还没有回来，所以我今天本来打算就像往常那样晚饭给自己煮碗面条好了。但是当我一推开家门，客厅里面就传来了激烈的争吵。

“志东，你在外面到底还欠着别人多少钱？”那是妈妈颤抖的声音，听上去她应该是哭了。

“欠多少钱关你什么事？”爸爸粗鲁地冲妈妈吼着。

“你告诉我到底还欠多少钱我心里才有底啊，不然我怎么知道还要还多久才能帮你把那些欠下的钱全都还清？”妈妈几乎都是哀求着的语气了。

我小心翼翼地向前走了几步伸长着脖子看向了客厅里争吵的他们，妈妈半坐在沙发边，把手搭在爸爸的胳膊上一直在用很卑微的姿态跟他说着话，而爸爸则像个大爷那样舒服地靠在沙发里，另一只手还抽着烟。虽然烟雾遮挡住了他的表情，但我还是可以从他那嚣张且强硬的语气中听出他的不耐烦。

“谁要你帮我还了？我自己想办法还。”他大气地说着这种大义凛然的话，我都差点要相信他是那种责任感十足的人了。

“那你为什么半夜还偷偷翻我钱包？你说你自己想办法还，你自己能还吗？你想的办法就是偷我的钱然后还给别人？”妈妈又忍不住抽泣了两声，她的声音现在听起来就像是在棉花上弹起的弦线一样，让我都不由得感到心颤。

“你这女人懂什么！”一听到妈妈戳穿了他的正义形象，爸爸一下就暴怒了，他“腾”地坐起来，睁圆了眼睛，里面好似要喷出火来似的，“我在外面辛辛苦苦地赚钱，现在有点困难了，你作为我老婆不应该帮帮我吗？你难道还要埋怨我拿家里的钱吗？”

“我没有埋怨你，我只是想知道你到底在外面还欠多少，我好想办法要怎么样才能帮你还完。”虽然不管是从出发点还是从态度上妈妈都已经做得很好了，但是她的声音却十分微弱，明明自己没有做错，在爸爸厉声大吼的对比之下，她简直就像是那个做错了的人。

“我说了不要你管，不关你的事，你这女人多嘴问什么啊！”爸爸被妈妈激得都快要跳起来了，他愤怒地甩开了妈妈的手，那样子就好像是妈妈在外面欠了钱要他还似的。

“我求求你了，你告诉我你到底在外面还欠多少？你要是真的还想要我们这个家，你就老老实实地告诉我，我想办法帮你还。”妈妈带着哭腔对爸爸说着，我感觉她就差跪下了。

可是面对妈妈的哭泣，爸爸的怒火燃烧地更加旺盛了，他就像对待自己的仇人那样凶狠地吼着妈妈：“你哭什么啊？我都还没死的，要哭你出去哭！”

因为生怕下一秒爸爸就要暴怒地抬手打妈妈了，我赶紧冲过去抱住了她，“你们不要再吵了……”

看到是我回家了，妈妈终于有了可以依靠的人了，她紧紧地抱住我的脖子，大声地哭泣着。我无奈地看着眼前的爸爸，真希望他现在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我们，不要老是让妈妈自己一个人辛苦地帮他承担着这些债务。

而爸爸在看到我来了之后，稍稍地压制住了一点怒火，他从口袋里掏出半盒烟，又从烟盒里扯出一根烟来放在茶几上狠狠地戳了两下，在用打火机点完火之后，猛地吸了两大口，然后一言不发地转身走向了门口。他那关门的声音简直就跟砸门一样，一下就把他和妈妈还有我隔绝在两个世界了。

爸爸走了之后，家里的那种威胁和压迫的气氛也一起消失了，我的心情比刚才轻松了不少，但妈妈也比刚才哭得更加厉害了。我一边拍拍她的肩膀安慰她，一边猜测着爸爸到底是干了什么在外面欠了人家那么多钱。不过我自己是怎么想都想不出个头绪出来，只好等妈妈哭完了之后再小心翼翼地问她。

“妈，爸爸为什么在外面欠那么多钱啊？”

妈妈抽泣着，结结巴巴地回答我：“他说，他在外面做生意，现在亏本了，所以欠着人家的钱。他上次，上次过年的时候还拉着我们家的几个亲戚一起做这个生意，现在好了，那些亲戚天天催着我们还他们钱。”

“那他现在到底是欠着别人多少钱啊？”我有些担心地看着妈妈，现在家里基本上所有的经济来源都是靠着她的那份保姆工作，维持我们这个家的正常生计都有些勉强，现在还要帮爸爸还钱，我都不知道妈妈是怎么一个人硬抗下来的。

“我也不知道。”一提到这个，妈妈似乎更伤心了，她掰着手指头给我细数着，“上次我东拼西凑地给他还了别人两万块钱，后面家里的那些亲戚就来找我要还五万了。我好说歹说才让他们宽限几天让我去凑钱，到今天我问你爸爸到底还欠着多少钱他根本就不肯告诉我，那肯定不是个小数目，不然他也不会不敢跟我说的。”

我听着妈妈说的这些话，几万几万的数字，这在以前对我们家里来说根本就只是个小数目，但是今天，我们却真的一点都拿不出来了，还要到处去借才行。我都替妈妈感到辛苦和疲惫，但是我却没有任何的办法，我也拿不出钱来帮我爸爸还账，我也不知道要怎么安慰妈妈，我唯一能做的，似乎就只是借一个肩膀给妈妈靠，让她想哭的时候可以尽情地哭泣。

“唉……没事，都会好起来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我一边抚摸着妈妈的肩膀，一边轻声地安慰着她。

“涵涵，”妈妈哭着哭着突然停下来直起身子看向我，“要是我，要是我以后有一天跟你爸爸离婚了，你会不会恨我？”

虽然这个念头已经在我的心里已经设想了无数次，但是当这个想法真的从妈妈嘴里说出来的时候，我还是有种恍惚和害怕的感觉。如果妈妈和爸爸真的离婚了，我就没有家了，我就成了没人要的野孩子了。虽然我马上就要长大成人可以自己独立了，但是我根本就不敢想，有一天我真的会没有了这个家，哪怕我的家现在整天都充斥着吵架和痛苦，但最起码它还是完整的。

“我不知道。”我还是自私了一次。

如果我这时候说我不会恨她的话，那妈妈就可以完全没有任何的心理负担跟爸爸离婚了。但我说我不知道，既是对她想要离婚的事情表了个还尚有余地的态度，也是为了我自己的私心希望她还能再坚持一下。

妈妈看着我，泪眼朦胧中我看不清她的眼神里是怎样复杂的情绪，虽然我知道她也早已经有想要离婚的心了，但我相信她应该也是舍不得我们这个家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