拳王的晶脑“噼啪”作响，金属脑壳的接缝处冒出袅袅青烟，平淡道：“我不明白白老大的意思。”

白老大双手背负，看着港口中如巨人尸骸般的龙门吊，道：“刚刚随修真者残兵来到我面前时，你不过是一个毫不起眼的鬼修，充其量元婴级数的战斗力，而且对星舰作战一窍不通。

“然而，随着源源不断的资源特别是晶脑供应给你，你就像是一坨饥肠辘辘的海绵，疯狂吸吮和吞噬所有的知识，以无比惊人的速度成长为一名合格的舰队指挥官。

“甚至，在炼制出几具全新的灵械义体之后，你的战斗力更是从元婴级数，一下子跃升到了某种诡异的，堪比化神的境界——这可是连李耀那个怪物都办不到的。

“到现在，你一口气能驾驭的星舰数量甚至还隐隐凌驾于我之上，连二十八家星盗团这么多乱七八糟的星舰，你都有信心一口吃下，更别说那诡异的晶脑入侵和灵磁对抗能力了——过去半年，你可真是脱胎换骨，面目全非啊！

“旁人或许不知道你的底细，认为你早就是这样，但我近在咫尺，却将你观察得清清楚楚，你的所有变化都是在短短半年之内完成的，这种惊人的升级速度令我想到干旱沙漠星球上的荆棘植物，干旱时只是一团枯萎僵死的触须，然而只要一场倾盆大雨，吸足了水分之后，立刻能分裂和碰撞，覆盖整颗星球！

“包括对厉无疾舰队的狙击也是如此，你的隐忍和对时机的把握真是令人惊叹，即便是我来做，也不会比你做得更加出色，真是令我忍不住想——如果是我亲自率领一支舰队，和你展开星海大战，拳王，我们两个究竟谁胜谁负呢？”

白老大说着，停下脚步，转过身来，目光深邃地盯着拳王。

此刻，两人已经走到了废弃港口的最深处，距离热火朝天的码头和船坞很远。

四周被锈迹斑斑的废铜烂铁和巨大的搬运装卸法宝阻隔，除他们之外，空无一人。

白老大说完，整个世界一下子静了下来，就像是有一口无形的玻璃罩落下，将两人罩在里面。

锈迹斑斑的废弃港口，瞬间就要变成一决生死的修罗场。

白老大和拳王，两个拥有极其诡异“身世”和无比强横能力的“怪物”，以堆积成山的废铜烂铁为幕，静静地对峙。

片刻之前融洽的气氛荡然无存，只有彼此心照不宣和如释重负的战意——该来的，终于来了。

“终于，轮到我们了么？”

拳王稳定如机械的声音，没有丝毫颤抖，平静道，“白老大，你先利用厉无疾和二十八家星盗的力量，摧毁了蓝天市场固若金汤的防御，随后又利用修真者舰队的配合，火并了厉无疾和二十八家星盗，现在，终于要卸磨杀驴，连修真者舰队都彻底吞掉？”

“拳王，你想得太多了。”

白老大慢慢在拳王四周游走，仿佛寻找猎物破绽的迅猛龙，“不管你相不相信，我对修真者都没有半点儿恶意，更何况贸然吞下修真者舰队，令大白星盗团变得更加臃肿，反而会损伤我的战斗力——现在我已经消化不良了，再吃下去，非活活撑死不可。

“放心吧，我不会、也从来没想过要为难修真者。

“但关键的问题是，拳王，你真是‘修真者’么？”

尖锐如刀剑的问题，深深刺入拳王的钢铁躯体，令这台“永续性自主升级战斗傀儡”陷入长久的沉默。

“如果你不是修真者的话，又是什么人呢？”

白老大的目光越来越锐利，声音也越来越诡秘，“更准确说，你究竟是……‘什么’呢？”

拳王道：“这个问题，重要吗？”

“或许重要，或许不重要，我仅仅是好奇而已。”

白老大“哈”了一声，摊手道，“所谓星盗，就是要深入前无古人之境，弄清楚宇宙中所有的未解之谜，把所有稀奇古怪好玩的东西都搬回自己的巢穴里收藏起来——这样的我，怎能容忍你这样一个巨大的谜团一直在身边转悠，却视而不见呢？对吧，老高？”

这次，拳王是真的愣住：“你……叫我什么？所有人都知道我姓‘雷’，即便‘雷宗烈’未必是真名，为何你偏偏认为我会姓‘高’？”

“或许不是姓，而是氏，或者某种十分独特的称呼——”

白老大察言观色，狐疑道，“‘高氏特族’，难道你对这个名字毫无半点印象？”

“高氏，特族？某个姓高的，十分特殊的种族？”

拳王愈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计算力飙至极限都无济于事，摇头道，“白老大，如果你非要和我为敌，我亦无话可说，唯有大家手底下见真章，但这个什么‘高氏特族’，我是真的一无所知，半点头绪都没有。”

白老大眯起眼睛盯着拳王看了半天，仔细感知着拳王躯壳内超微晶片的颤动和温度的变化，察觉不到他有半点伪装的迹象，想了很久，终于从乾坤戒中摸出一枚指甲盖大小的东西，丢了过去：“看看这个。”

“这是——”

拳王一把抄住，从金属面罩上的九枚晶眼中放出纵横交错的玄光，飞快扫描片刻，发现白老大抛过来的是一枚晶片。

更准确说，是一枚在极度高温中融化，几乎被完全损毁的晶片。

然而，即便晶片表面几乎100%的部位都融化，依旧能看出晶片的炼制风格，和修真者的传统手法极为不同。

那种纹路扭曲的花纹就像是某种庞杂而繁琐的文字，这种文字的组织方法和表述思路，和修真者的符文非常不同，天然带着某种古怪的音律。

拳王搜索了自己的整个数据库，都没能找到这种文字的信息——真是奇哉怪也，这种文字甚至不属于洪荒时代，盘古、女娲或者别的洪荒种族。

拳王用金属指腹，摩挲着晶片上的文字，仿佛从这枚残缺不全，几乎彻底融化的晶片中，听到了遥远、浩渺、既熟悉又陌生的声音。

“我从来没见过这样的东西……”

拳王将这枚晶片捏在钢铁掌心，翻来覆去研究了很久，老老实实道，“无论是上百层金属薄片挤压在一起的构造方法，还是镌刻在上面古怪的文字系统，甚至是能量穿梭于文字和金属层之间的原理，都和我以往接触的修炼体系大相径庭，它看上去甚至不像我们这个世界的产物。

“白老大，你从何处得来这个东西，这枚古怪的晶片和什么……‘高氏特族’有什么关系，甚至，和我又有什么关系？

“为何你认定我会知道这个东西，甚至把我当成什么‘高氏特族’？”

“看来你是真的一无所知，那这件事就非常有趣了。”

白老大一直仔细观察拳王的动作，眉毛高高吊起，嘴角一咧，笑道，“有一点，你说对了，这枚古怪晶片的确不是这个世界的产物，更准确说，它不是我们三千大千世界，‘盘古人族’文明范围之内的产物，应该是来自无比遥远的地方，甚至是广义上大宇宙的彼岸，另一个人族世界。”

“什么意思？”

只要拳王愿意，可以随时取消自己“惊讶”这道流程，即便听到如此惊天动地的消息，他依旧保持极度平静，甚至还及时开启了自己主控晶脑的降温符阵，以便于继续维持超高速计算力的运行，“另一个人族世界——那是什么？”

“既然你真的一无所知，我可以从头慢慢说起。”

白老大沉吟许久，道，“或许你不知道，我的大白星盗团尚未在帝国外围世界崛起之前，我们也曾经跳跃到武英界去过，那里是我们崭露头角的第一站。

“不过，当时的我们并没有像后来的李耀那样，去了你所在的武英星孽土乐园，因为我们的人数太多，目标太扎眼，必然不可能在武英澜和厉灵风的眼皮子底下，偷偷溜进武英星的。

“我们只是在武英界的外围星域游荡，试图搜集一些情报和物资，看看有没有机会伏击一两支帝国的运输船队而已。

“我们的运气实在不坏，在武英界外围游荡了不多时，就在机缘巧合之下，依靠一场星海风暴大爆发，无意间撞上了一片残骸，一片……似乎是星舰残骸的东西。”

拳王道：“什么叫‘似乎是星舰残骸’的东西，难道以白老大的眼光，都辨认不出来那究竟是什么残骸吗？”

白老大笑了笑，道：“倘若是修真文明的星舰，无论多么稀奇古怪的样子，构造方式和运行原理大致总是相似的，那就算化成灰我都认得出来。

“但这团残骸极有可能是从三千世界之外，大宇宙彼岸的某个地方飘来或者穿越过来，在穿越过程中严重受损，非但蜷曲成一团，更是酥脆到了极点，轻轻触碰，就会化作齑粉。

“即便它真是某种星舰，其运行原理和构造方式也和我们熟知的一切概念都完全不同，所以，我也是过了很久，才通过残缺不全的扫描图勉强推测出，这有可能是一艘异种人族文明的星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