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芜的城市，断裂的公路，千疮百孔的高楼，密布天空的铅云一丝丝垂挂下来，就像是一只只嶙峋怪爪，想要将苍凉大地上的一切生灵统统抓进来填进嘴里。

“轰！轰轰轰轰！”

远远近近偶尔传来几声爆炸，夹杂着高楼大厦崩塌的轰鸣，地平线上升起了一团团灰色和红色的烟雾，就像是一颗颗漂浮在半空中的巨大肿瘤。

一辆经过疯狂改装，表面破破烂烂，但飞驰起来无声无息的飞梭车，穿行于城市的骸骨之间，在身后拖出一道长长的烟柱。

道路两侧的高楼残骸中，不时钻出长着两三个脑袋和浑身毒瘤的蜥蜴，十分贪婪地盯着飞梭车。

但还不等他们释放出毒液，飞梭车就一闪而过，消失在烟尘之中。

李耀被两个小家伙抬到了飞梭车的后排座位上，以一种全新的角度，打量着这个世界。

两个小家伙今天的遭遇，可谓是峰回路转，大喜大悲——刚刚绝处逢生，又遭到当头一棒，才被惊天噩耗震得不知所措，却又被“耀老”点燃一丝渺茫的希望。

此刻，韩特和琉璃都心潮起伏，久久不能平静，紧握着彼此的双手，不知是温暖还是冰凉。

“世界竟然变成了这副样子……”

李耀喃喃道。

“在我们看来，世界一直都是这副样子，灰暗、贫瘠，到处是斗争和杀戮，每一秒钟都必须瞪大眼睛，警惕四面八方的威胁，并寻找废墟和石缝中的每一点猎物，不过没关系，耀老这么厉害，简直是特级‘老爷爷’了，一定能在这里生活得很好。”

韩特耸了耸肩，道，“听说在很久很久以前，‘大审判’还没发生的时候，世界曾经是不同的样子，有什么……‘青山绿水，鸟语花香’，我在师父那里看到过几张残缺不全的画片，就是这么描绘的，啧啧啧啧，真叫人难以相信啊，那样一个世界，真有可能存在吗？

“耀老，您能告诉我，那种‘青山绿水，鸟语花香’的世界是怎么样的吗？”

李耀沉默不语。

琉璃轻轻捅了他一下，还狠狠瞪了他一眼。

“呃……”

韩特用力挠着头发，红着脸道，“不好意思，耀老，差点忘记您失去了自己的身体连带过去的记忆，只剩下最后一缕残魂，孤苦伶仃地蛰伏了几百年……哎呀，琉璃，你又捅我！”

到底是少年心性，听说李耀能帮上他们的大忙，韩特又渐渐恢复了平时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

李耀不以为意，笑了笑，抛出一个十分关键的问题：“我发现这里的物资十分匮乏，偌大一座城市废墟中，连一台清洁和维修用的灵能傀儡都极难找到；而且到处都是辐射，大地又寸草不生，很难种出粮食之类；听你刚才说，光是太平城寨就有好几千人，方圆数百里内还有十几个村子——你们怎么生存，吃的，喝的，平时修炼用的资源，各种武器和维修法宝，都从哪里来呢？”

“一小部分，是靠拾荒和打猎。”

韩特道，“不过耀老说的没错，大审判已经过去了好几百年，几乎所有城市废墟都被拾荒者探索了三五百遍，能找到半条履带就算运气不错啦；至于打猎么，容易猎杀的野兽也都被逮了个七七八八，剩下来的野兽都是穷凶极恶的家伙，和刚才的雷霆火蜥一样极不好惹，要拼掉半条老命才能抓到，实在不太划算。

“幸好，天上还会定期掉落大量资源下来，吃的，喝的，用的，什么都有，我们主要就靠那个来生活。”

“天上？”

李耀微微一怔，“天上不但能掉‘老爷爷’下来，还会掉大量资源下来，这不是太奇怪了吗？”

“并不奇怪啊，这都是‘天人’对我们‘罪民’的无偿援助。”

韩特眯起眼睛，目光在地平线上低沉的铅云中逡巡，忽然眼前一亮，指着前方灰暗的天空道，“耀老，快看，那就是‘天轨’！”

李耀极目远眺，将感知力释放到了极限，就见到阴云密布之间，影影绰绰显露出一条横贯整片天空的超巨型轨道，从他身后的地平线，一路延伸到了他前方的地平线之下。

那就像是一柄刺破苍穹的利剑，一条直通星辰大海的无尽之桥，说不出的恢弘壮阔，气象万千！

李耀立刻想到，自己在突入武英星的大气层时，曾经见到过那些环绕整颗星球的环形轨道空间站。

韩特兴奋至极，一手指着天空，大声道：“那就是天轨，经常会有大量资源甚至活人从上面被投放下来，帮我们渡过难关，而天轨纵横交错的尽头，就是‘天空之城，曼珠沙华’，‘天人’居住的地方！总有一天我也会和姐姐一样，离开这片该死的‘孽土’，去天空之城，去曼珠沙华，去外面无比灿烂的宇宙！”

这是李耀第二次听到“天空之城，曼珠沙华”的名字。

他简短道：“请解释。”

琉璃道：“天空之城曼珠沙华，是‘天人’们建造和居住的地方，也是从‘孽土’通向宇宙的门户。

“村里的老人们告诉我们说，很久很久以前，武英界绝大多数人都是十恶不赦，欲壑难填的家伙，他们自相残杀，互相攻击，导致了毁灭整个星球表面的‘大审判’——这些人，就是我们的祖先。

“但并非所有人都像他们一样贪婪而邪恶，仍旧有一小部分心地善良，头脑清醒的人们，及时逃脱了数百年的浩劫，建造了巨大的飞船，在大审判降临之前就逃了出去，去星辰大海中闯荡。”

李耀道：“你们知道星辰大海中有什么东西吗？”

“不太清楚。”

两个小家伙摇了摇头，琉璃继续道，“无论星海中有什么东西，这些心地善良的好人都没有放弃他们的家园和同胞，在大审判之后，又回到了满目疮痍，生灵涂炭的武英星。

“现在，他们自称天人，建造起了规模庞大的天轨和‘天空之城曼珠沙华’，试图清除大地的污染和辐射，修复这颗伤痕累累的星球。

“在‘孽土’尚未被彻底恢复原貌之前，他们还通过天轨，源源不断向我们投放各种必要的资源、武器和修炼功法，帮我们在这片残酷的土地上，艰难地生存下去。

李耀道：“你们真的相信这种传说？既然‘天人’可以遨游星海，为什么不把你们所有人都带走？”

琉璃咬着嘴唇道：“天人的能力也有极限啊，或许他们的飞船也不大，也没有无穷无尽的资源，自然不可能拯救我们所有人。

“更何况……我们都是‘罪民’，体内流动着祖先罪恶的血液，血液中又蕴藏着暴虐的因子，只要看看这片‘孽土’上发生的一幕幕就知道了，劫掠、杀戮、焚烧、战争，绝大部分‘罪民’都要比最凶残的辐射变异兽更加凶残，在没有被彻底净化之前，自然不配踏上‘天空之城，曼珠沙华’了，否则，万一在天人的世界里闹出乱子，又该怎么办呢？

“所谓‘大审判’，都是我们的祖先自作自受，‘天人’原本就不欠我们什么，肯拿出大量资源来无私援助我们，让我们能挣扎着活下去，已经很不错了，我们这些背负着原罪而生的‘罪民’们，又有什么资格向‘天人’去索求更多东西呢，那不是变成贪得无厌的小人了吗？”

李耀冷笑道：“这也是村里的老人告诉你们的，他们又从何得知呢？再问一遍，你们真的相信这种传说吗？”

“村里的老人，自然是从老人的老人那里听来的，一代一代传承下来，这种废话都不知道传了几百年啦！”

韩特大咧咧道，“相信或者不相信，又有什么意义？反正无论如何，现在我们这些在孽土上挣扎的‘罪民’，都要靠高高在上的‘天人’施舍来活下去，有钱就是大爷，随便他们怎么说好了！

“不过，没关系，嘿嘿嘿嘿，现在我已经初步恢复了实力，总有一天我也会像姐姐一样，进入‘天空之城，曼珠沙华’，成为一名高高在上的‘天人’，让村子里所有的人，都有好日子过，有永远都吃不完的粮食，喝不完的清水，和吸不够的干净空气！”

李耀好奇道：“你姐姐……就在‘天空之城，曼珠沙华’，罪民也可以变成天人的么？”

琉璃重重点头道：“是啊，韩特的姐姐很厉害的，那是真正天才中的天才，比我爸爸都要强大，很早以前就去了‘天空之城，曼珠沙华’，是我们太平城寨最大的骄傲！”

李耀奇怪道：“听你们刚才的口气，太平城寨像是遇到了什么危机，那么不能请韩特的姐姐来帮忙吗？”

琉璃俏脸一红，不知该怎么回答。

韩特亦涨得脸红脖子粗，憋了半天道：“天空之城和孽土之间的联系很少，我也不知道姐姐现在具体在哪里，不、不过没关系，反正总有一天，我一定会去‘天空之城、曼珠沙华’，找到姐姐问个清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