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耀有些好奇地打量着这堆破烂，仿佛能感知到从他们中间散发出来，一缕缕凝结着无数修仙者神魂，有若实质的气息。

关于真人类帝国各个大千世界的传承，他也曾听苏长发和黑夜兰说过，知道这些权力象征未必是威力强大的法宝，但的确都是一代代强者在腥风血雨中争抢出来，背后代表着极其古老的历史，以及外人不足为道的骄傲。

若非黑风等五大世界，在短短百年内，连续遭遇两次足以毁灭的惨败，这些传承象征，是绝对不会轻易示人的。

狄飞文竟然说服了五个世界的最强者，拿出了这些可以说一钱不值，又可以说超越一切的东西，令李耀对他的阴谋越来越疑惑了。

“狄飞文将军，我们打开天窗说亮话吧。”

李耀饶有兴致地观察着那张獐头鼠目，和声音截然不同的丑脸，道，“倘若你们愿意谈判的话，自然有联邦高层组成的谈判组来和你们接触，我既没有这个资格，亦没有半点兴趣，和你谈任何细枝末节的东西。

“之所以答应你奇怪的请求，一方面是因为我刚好需要一批高手来帮忙练功——你的三名手下的确马马虎虎还过得去，令我在刚才半分钟里，将过去半年修炼的所有神通，统统激发到极限，彻底融会贯通了，这一点，我倒要好好谢谢你。

“另一方面，我也实在很好奇，你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还能设下什么样的阴谋？

“我搜集了大量关于你的资料，发现你这个黑风舰队二号人物，行事风格和黑夜明截然不同，如果说他是一名严厉的统帅，那么你更像是一个商人，一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商人。

“但是，黑风舰队都落到这样走投无路的死地，即便你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奸商，难道还有半点儿绝地反击的手段？

“我正是深深好奇这一点，才愿意借这个机会和你聊聊，不过倘若你是来就要不要投降，或者投降条件的问题，和我讨价还价的话，那就不必了，请回吧！

“我们联邦人愿意为了宝贵的生命付出一些代价，但这并不意味着我们会无限制地妥协，刚才的较量已经是我们退让的极限，倘若你以为还能一而再、再而三的话，那就大错特错了！”

李耀说到“大错特错”四个字时，声音里已经不知不觉蕴含了一缕精神攻击的手段。

狄飞文的表情愈发谦卑和惶恐，声音却依旧平稳和温润，低头道：“李会长误会了，黑风舰队对自己一败涂地、濒临灭亡的处境，有着非常清楚的认识，更不敢在您这样的强者面前，耍半点儿花样。

“您是星海边陲首屈一指的霸主，是三界至尊、新联邦的缔造者、古圣界征服者、星空之门毁灭者、盘古族和域外天魔的双重屠戮者——对于您这样威震星海的宇宙级强者，我们仅仅是想亲自领略一下您的风采而已，万万没有任何阴谋的意思。”

李耀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这么肉麻的话你都说得出口，还敢说你没有阴谋！”

“有一点，您说得非常正确，我和黑夜明统帅的确是不同的。”

狄飞文深深低着脑袋，快要谦卑到甲板缝隙里面去，耐心地解释道，“黑风舰队实际上并不是一支单纯的军队，而是囊括了五个大千世界在被圣盟吞噬之后，所有逃出来的人口和资源，组成的‘移民舰队’，除了负责征服的战士之外，自然还有战士们的家人，以及负责生产和建设的平民。

“事实上，您可以把我们理解成一支刚刚诞生，勉强凑合在一起抱团取暖，在黑暗宇宙中苦苦挣扎的‘流浪民族’，是一个并不稳固的政治实体。

“既然是政治实体，自然拥有军政两方面的指挥体系，黑夜明统帅既是我们的最高领袖，也是军队统帅；而我则负责民政方面的工作，用我们寥寥可数的剩余资源，将那一张张嗷嗷待哺的嘴统统填满。

“这并不是一项容易完成的工作，物资匮乏和前途叵测，时常令我感到捉襟见肘，困难重重。

“幸好我早在黑风界时，就在商界积累了小小的名气和人脉，使出浑身解数，依靠各个世界的朋友帮助，总算勉强支撑到了今天，没有让这支内部矛盾重重，前途又一片黑暗的舰队，在半路上就彻底散架。

“不过，倘若说我有一丁点别人所不具备的才能，那也全都在商业和行政的领域，最多有一点点指挥辎重部队的能力。

“对于如何带领黑风舰队脱出重围，甚至夺回昔日的骄傲和光荣，我就实在一窍不通了。

“因此，我个人是非常倾向于彻底臣服，乃至无条件投降的，我相信星耀联邦在‘劝降书’上所说的一切，更相信李会长的宽宏大量——既然我所率领的大部队，并没有对星耀联邦造成半点实质性的破坏，甚至连一名联邦人都不曾伤害过，而且我的大部队里还有无数辎重和生活舰，里面统统都是无辜的平民，那么李会长和星耀联邦，一定不会为难我们这些……相当于‘驻屯兵团’和‘生产建设兵团’的可怜人。”

李耀冷哼一声，道：“堂堂黑风舰队的二号人物，难道是到我这里来博取同情的么？联邦是说话算数的，‘劝降书’上的每一个字都是我们的庄严承诺，你们究竟会落到什么下场，不用问我，只要问问你自己，有没有干过伤天害理，十恶不赦的事情就行了！”

狄飞文毫无黑风舰队二号人物的尊严和傲气，面对李耀的冷言冷语，依旧低眉顺眼道：“既然如此，那我就放心了，现在只剩下最后一个小问题……”

“等等。”

李耀深深皱眉，断然道，“你们现在只有投降还是不投降的问题，没有别的小问题！投降，那就和我们专门的谈判组去接触；不投降，那就继续战吧！想要化身星盗吓唬我们？联邦军中有大把昔日的星盗，都是你们的祖宗！”

面对李耀近乎辱骂的斥责，狄飞文竟然还能笑得出来，声音依旧温润如玉，真不知该说他老谋深算还是厚颜无耻：“李会长言之有理，我们的确是愿意谈判乃至投降的，唯一的小问题是，由谁来代表黑风舰队去谈判和投降呢？”

李耀微微一怔：“这又算是什么推脱的理由，黑夜明虽然战死了，但不是还有你吗？”

“刚才说了，我名义上是黑风舰队的副统帅，是整个‘流浪民族’的二号人物，实际上仅仅负责民政系统和一部分辎重舰队，在真正的战斗部队里并没有什么威望，按照联邦的算法，我大约可以算是‘商务部长’、‘民政部长’之类的职务，怎么可能代表整支黑风舰队呢？”

狄飞文皮笑肉不笑道，“更何况，修仙者的规矩您也是知道的，我并不擅长战斗，原本就饱受那帮骄兵悍将的鄙夷和歧视，要我成为黑风集团的最高领袖，代表他们去投降，他们一定会闹个天翻地覆的。

“到时候真有一部分桀骜不驯的将士，驾驭星舰叛逃，化作烧杀抢掠无恶不作的星盗，甚至想办法逃回帝国本土，将这里的实情统统说出去——对谁都没有好处，是吧？”

李耀眯起眼睛：“您在战斗部队里没有威望，还不擅长战斗？我怎么听说你在镇压哗变时的手段相当残酷和高效啊！算了，既然你这么说，那黑夜兰呢？她是黑夜明统帅的女儿，又得到了古圣界群雄的支持，过去半年已经收拢了大量残兵，她有资格代表整个黑风舰队了吧？”

狄飞文哑然失笑：“我们修仙者的规矩，向来是强者为尊，拳头大才是关键，家世和血脉并不重要，黑夜兰只有元婴期初阶的实力，又摆明了是星耀联邦的傀儡，我们这次一败涂地，和她在古圣界的拙劣表现也脱不了干系，试问，心高气傲的黑风人和其余四界原本就看黑风人不顺眼的修仙者，怎么可能接受这样一个叛徒和傀儡，来当新一代的‘黑风之王’，统御五大世界的残兵呢？在这一点上，李会长的算盘却是打错了。”

李耀点头，不得不承认自己过去的构想是有些毛糙：“如此说来，你们是准备内部先选一名新的最高领袖，什么‘黑风之王’出来，再由他出面和联邦谈判并投降？哼，这是某种拖延时间的把戏么，联邦要等你们到猴年马月？”

“不不不，您又误会了。”

狄飞文笑得非常真诚，又真诚地无比奸诈，“我们的确要选出新一任的‘黑风王’，但绝没有半点拖延时间的意思，事实上，倘若一切顺利，今天，不，一分钟之内，我们的新领袖就能出炉，他将代表我们，彻底臣服星耀联邦，接受联邦提出的一切要求，保证每一名修仙者和星舰上的每一颗螺丝钉，都无条件投降！”

“哦？”

这倒是大大出乎李耀的意料，“……一分钟之内，新的‘黑风王’就会诞生？既然如此，你还来这儿废什么话，直接让他来不就是了？还是他顾虑安全问题，藏头露尾不敢现身？”

“不，他已经来了。”

狄飞文说着，忽然单膝缓缓跪地，抬头仰视李耀，“李会长，您在星海边陲的威名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更曾经带领无数可怜的族群杀出黑暗，投奔光明；既然如此，不知道您愿不愿意成为我们这支‘流浪民族’的最高领袖，新一代的‘黑风之王’，带领这些在星海间颠沛流离、苦苦挣扎、被黑暗吞噬甚至化身黑暗的人们，寻找到一条全新的出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