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时辰之后，当李耀回到自己这艘五牙大舰的甲板上时，还在回味凤凰帝刚才说的那番话。

那番话的意思非常明显，凤凰帝有心想要拉拢李耀，建立一个更加倾向于朝廷的宗派，和现在的六大派及诸多中小宗派抗衡。

而这次探索仙宫的行动，便是双方合作的契机。

倘若李耀真是“灵鹫上人”的话，抱着“扬名立万、开宗立派”的目的而来，极有可能被凤凰帝说服。

“这位少年天子的心机果然够深沉，目光也够远大，而且话里行间隐隐透露出相当浓烈的自信，似乎还有什么不为人知的依仗！”

“否则，凭他一己之力，就算再加上我们五个，也未必能控制得住六大派那么多元婴啊！”

“换位思考，倘若我是真人类帝国的间谍，初来乍到，想要引导古圣界投向帝国的话，找大乾天子合作，简直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所以说，如果这次探索仙宫的行动中，一定要跳出来一个大反派的话，十有八九便是凤凰帝了！”

“另一方面，齐中道这么热切要和凤凰帝合作，说不定也大有问题，他有心想要荡涤整个修真界，建立一套属于自己的规矩，也有相当强大的动机，和真人类帝国的间谍合作！”

“还有王喜这个不男不女的死太监，整个探索仙宫的行动都是由他一手策划，感觉他还隐藏着很多秘密没有公诸于众，也不是易与之辈！”

“而韩拔陵、万明珠和戚长胜这三大凶人，也各自都有充足的动机，和真人类帝国合作，说不定就会在这次探索仙宫的行动中突然发难，却是不可不防！”

“至于燕离人、巴小玉和苦蝉大师……”

“感觉上，整件事应该和他们无关，不过也未必，从过往经验来看，最初看上去越无辜，越普通，越正义的人，就越有可能是幕后黑手！说不定等大家大打出手，两败俱伤，你死我活之后，苦蝉大师忽然发出刺耳狞笑，宣唱佛号：‘真人类帝国万岁！’那他娘的就尴尬了！”

“等等，那岂不是说，参与这次仙宫探索行动的所有人，无论队友还是敌对方，都有可能是包藏祸心的大反派？”

李耀拼命挠着头发。

他生平探索上古遗迹无数，眼下好像是最复杂的一次。

“何止？”

血色心魔从脑域深处钻了出来，“何止参与这次行动的所有人都有嫌疑，都有可能是大反派，就连咱们，不也是大反派么？”

“嗯？”

李耀微微一怔，眨巴着眼睛。

“站在咱们的角度，自然觉得这些人里面，和真人类帝国合作的人是大坏蛋，大反派。”

血色心魔笑嘻嘻道，“可是站在古圣界土著的角度来说，咱们才是居心叵测的‘外星侵略者’，岂不是不折不扣的大反派？”

“我劝你不要用单纯的‘正邪’观念来看待整件事，来分析我们的朋友和敌人。”

“就算巴小玉和苦蝉大师等人，真的是侠肝义胆、正气凛然、慈悲心肠，但我们和真人类帝国都是‘外星侵略者’啊，人家凭什么就一定要选择我们，而不选择帝国呢？”

“比方说，为了保全整个古圣界不受战火荼毒，所有百姓都能安居乐业，巴小玉、苦蝉大师不得不和帝国达成交易，帮助帝国对付联邦——难道没有这种可能么？”

李耀长长吐出一口浊气，发现这种可能非但存在，而且很大。

归根结底，“古圣文明”和“星耀文明”分道扬镳了数十万年，在不同的发展道路上一路狂飙，已经是两个截然不同的文明。

古圣界的土著根本没有半点儿义务和立场，要替星耀联邦考虑。

即便像苦蝉大师这样有慈悲心的人，也不可能牺牲古圣界千千万万的同胞，甚至冒着整个文明毁灭的风险，去帮联邦打一场必输之仗！

想要说服这些超级元婴中的大部分人，难度真的很高啊！

“无论如何，等到了仙宫，再见招拆招吧！”

李耀望着远方灰色的天穹，迫不及待想要抵达仙宫了。

……

“罡风来袭！”

“收起船帆，降低高度，升起灵能护盾！”

“所有修真者坚守岗位，筑基、结丹和元婴都全力运转灵能，加强防御大阵，抵挡罡风啊！”

“咔嚓！咔嚓咔擦咔嚓！”

“啊！不好！”

“鹰扬号收帆不及，主桅杆断裂，卷入罡风旋流之中，隐隐有失控的迹象，请诸位元婴期的仙师快去救援，快去救援！”

“小心不要让鹰扬号撞到飞虎号，飞虎号上存贮着大量用来取暖的火系晶石！”

“鹰扬号龙骨断裂，即将崩溃，鹰扬号没救了，鹰扬号没救了！”

“鹰扬号上所有人快快撤退到飞虎号、银蛟号和玉虚号上，请诸位元婴期的仙师尽全力控制罡风，为鹰扬号的船员争取时间，逃出罡风旋流！”

明明是疯狂灌注灵能，声嘶力竭的吼叫，在甲板周围还能震耳欲聋，然而一旦离开了灵能护盾的防御范围，被铺天盖地的罡风狠狠撕扯，立刻就支离破碎，变成了蝴蝶的呻吟，根本听不见了。

这是代表整个大乾最精锐力量的联合探索舰队，驶离大陆的第二十天。

他们在大洋之上，借助信风之力，绕弧线一路北上，终于在五天前绕过幽云二州，重新切入了荒凉贫瘠的陆地。

从那时候起，天地之间涌动的便不再是速度和缓，方向稳定的信风，而是毫无半点规律可言，神出鬼没，胡搅蛮缠的乱风。

只有经验最丰富的水手，夜以继日、一刻不停在缆绳之间爬上爬下，不断调整几十面船帆的角度，才能够将每一缕乱风都运用到极致。

这样的水手，普通人是干不成的。

往往都是各大宗派和皇家自幼培养的，对风系灵能拥有特殊感知的修真者。

这样的特殊人才，在修真界中被称为“御风者”。

王族和六大派拥有整个古圣界最好的“御风者”，凭借这些人的精妙操纵，他们在短短三天内，稳稳当当地长途跋涉了足足八千里。

但好运气也到此为止。

前方就是极北永夜之州，天地间呼啸的乱风都被升级成了夹杂着狂暴灵能的罡风。

那可是连修真者的血肉，都可以活活撕裂的强风！

李耀从未见过这么狂暴的大风。

就算大荒之上电闪雷鸣的沙尘暴，似乎都没有极北永夜之州夹杂着冰核的暴风雪来得猛烈。

就像是整个宇宙的星辰都化作了拳头大小的冰雹，一股脑儿砸到了这支舰队头顶，又在狂风肆虐之下，以电光石火的速度旋转起来，要将侵入其中的一切统统绞碎！

极目远眺，前后左右上下都是白皑皑的暴风雪，只能影影绰绰看到四周灵能飞舟的影子。

侧耳倾听，满是鬼哭狼嚎，镇压一切，仿佛永远都不会终结的呼啸之声。

这是天和地的意志，这是整个星球的暴怒！

即便元婴期的高阶修士，都无法和这样的力量抗衡！

毁天灭地的罡风肆虐之下，所有灵能飞舟都进退不得，只能以最快速度降下船帆，朝地面或者四周看似坚固的山峰射出爪锚，依靠七八十来根大腿粗细的铁锁，将自己牢牢固定住，并且所有修真者齐心协力，全力运转防御大阵，不让罡风侵袭到船舱之内！

倘若降下船帆的时候稍有迟疑，就好像那艘五牙大舰“鹰扬号”一样，便是被卷入罡风深处，连带着几十名来不及飞出来的修真者一起，彻底撕碎，尸骨无存的下场！

即便降下船帆，将自己牢牢固定住，亦不是万事大吉。

上百根铁链都在罡风中绷得笔直，却很快凝结了一层白霜，发出“吱吱”尖叫。

倘若有些运气不好，爪锚钉在了比较脆弱的山岩或者地面上，敌不过罡风之力的话，便会在一阵刺耳响动之后狠狠甩开。

失去几条锁链的支持，剩下的锁链上吃着的压力就更大，不少锁链纷纷从中崩断，令灵能飞舟在半空中剧烈摇晃起来，晃不了两下，便会“咔嚓咔嚓”断裂、粉碎！

整整一天一夜的罡风席卷，除了鹰扬号之外，还有三艘灵能飞舟，就这样折戟沉沙。

而李耀这样的“元婴老怪”所能做的，除了竭尽所能加持自己战舰上的防御大阵，便是在其余战舰即将崩溃之前，去勉强控制罡风，争取逃生时间。

眼睁睁看着无数修真者，甚至包括几名结丹期修真者卷入罡风之中，都无力挣脱，最终湮灭于白茫茫的风雪中，甚至在消失之前就筋断骨折，四分五裂——如此残酷的一幕，实在令李耀嗟叹不已。

怪不得齐中道、巴小玉等人，无论再怎么不喜欢朝廷和各大宗派，都不得不捏着鼻子合作。

拥有装备精良的船队，能互相扶持，彼此保护，尚且损失如此惨重。

倘若自恃勇力，单凭几名元婴老怪就硬闯极北永夜之州的话，后果真是不堪设想！(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