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如今身份已是不同了，并不能如同往日做凤灵柔宫女时一般，直接就寝宫之中。

若是想要见面，只能等凤灵柔宣召。

此时要托付个小宫女替她传话，口中也不由得客气了几分，想着自己做宫女的时候，尚且对这群小宫女指手画脚的使唤，如今却要叫人家姐姐，心中着实不是个滋味。

可小铃铛却依旧觉得水袖做得不够，竟是在那宫女转身回去后，搀扶在水袖在凤灵柔宫殿门口跪了下来。

低声在她耳边说道：“能不能留下，就在此一举了。”

水袖知道明白其中的厉害，贤妃能拿一条人命不当事，其性情可见一斑。她如今没有告诉对方自己的心思，就已是成了美人，不知道贤妃现在心中如何不受用呢。

若是她交代的事再办不成……

水袖心中一哆嗦，连跪姿都规矩了几分。只怕落到自己的头上的惩罚，绝非如同跟在凤灵柔身边时一般了。

片刻后，小宫女走了出去，看见水袖跪在殿外，倒是吓了一跳。低声说道：“娘娘说，美人自然有美人的住处，住在凤藻宫中不像个样子……”

水袖却不等她把话说玩，便深深叩下头去，口中说道：“我不知道什么美人才人的。我只认我是皇后的宫女，而皇后是我从小就侍奉着的主子，我只愿在主子跟前。”

小宫女怔了怔，只得低声说道：“那美人稍等，我再去告诉娘娘一会儿。”

说着话，又转身进去了。这一次却是半晌都没有出来。

水袖只觉得自己从来不曾跪得这般久过，眼看着熟悉的宫女在自己面前出出进进，路过时都忍不住偷眼看看跪在殿外的自己，心中只觉得又羞愧又恼怒，憋着一股无处可以宣泄的邪火。

足足等了有一顿饭的功夫，那小宫女才出来了。对着水袖说道：“娘娘还是不允，玉鼎轩已是给美人收拾出来了，还请美人不要为难奴婢吧……”

水袖为难的看了小铃铛一眼，却见小铃铛垂手而立，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当下也只得咬了咬牙，一言不发的垂头而跪。

凤藻宫中人来人往，从凤灵柔接了凤印起，就可以管理六宫事物了。所以各处的宫女和太监，多有来请示来回事的。

往日里她做为凤灵柔身边的一等宫女，自然是人人都会奉承几句的。可现在她成了美人，却只能跪在殿门口接受旁人好奇的目光。

水袖越想越是难过，竟是忍不住滴下泪来。

今日她所承受的，她必然会还给她们，谁叫她难堪了，谁让她屈辱了，她总有一日要一一奉还！

水袖暗暗咬着牙在心中发誓，凭什么她便低人一等，凭什么她便不能为自己争取？

半晌，才终于有个小宫女走了出来，对着水袖说道：“温美人，娘娘叫您进去……”

水袖伸手擦了把脸上的泪水，扶着小铃铛的手站了起来，勉强挤出个笑容来，对着那小宫女说道：“有劳姐姐了……”

这才抬起头看了一眼凤灵柔所在的内殿，眼中闪过一抹恨意。

水袖跌跌撞撞的跟着小宫女进入了殿中，凤灵柔此时刚刚跟慕雪柳商议好了端午节的事宜，见她进来了，便叫人端了座位给她。

水袖却不肯就坐下，反而是凑近了凤灵柔跟前，紧挨着她跪了下来。

“娘娘，奴婢不愿意去玉鼎轩，还愿意在凤藻宫中住着。”水袖垂头说道。

凤灵柔目光微闪，早上水袖的样子分明是走得决然的，怎么一转眼的功夫就改了主意了？

心中想着，口中却说道：“你如今也是美人了，也不必自称奴婢了。虽是我身边出去的人，可到底也该有美人的仪制……”

水袖却不等凤灵柔说完，就伸手拉住了凤灵柔的衣角，说道：“娘娘这样说，是真拿奴婢当外人了？难道咱们从小的情分都是假的不成？奴婢知道娘娘此时心中不快。可娘娘不是也常说，日久见人心吗？”

凤灵柔闻言不由得一怔，看向水袖的目光中便多了几分郑重……

她竟然说出这句话来……

对于兰溪的死，凤灵柔是有几分疑心水袖的。可到底没有真凭实据，对于水袖存了做殷舷哲后妃这样的心思，也是让她不悦的。

这样一来二去，原本就在心中有些不满的，可现在水袖这样跪在面前，拿自己旧日常说了话出来……

凤灵柔目光闪动，对于水袖的心思，她是知道一些的。但却更知道的是，这深宫远非水袖所思所想那么简单。

刚才凤灵柔没有理会水袖，任由她在外面跪着，一方面固然有对她不满的心思在。可更重要的却是，她才听到一个消息，那便是通往先皇后静养园子的那条路，被封死了。

她当时就忍不住要亲自去看一眼，却因为慕贵妃来跟她商量端午的事宜，被耽搁了一步，倒不是故意要让水袖难堪。

此时，一面着急要去看那封死后的路。一面又要安排端午的事，心中已是烦乱，恰好听见水袖这样一句，不由得有些心软。

第148章 能不能留下，就在此一举了

叹息了一声，正要开口说话。却被一旁的影薇看得清清楚楚，抢先一步说道：“温美人，难道您住到了玉鼎宫去，就不是娘娘的奴婢了？还是说，温美人定要在娘娘身边，才认娘娘这个主子？”

水袖没料到影薇突然插言，不由得一怔，咬住了下唇。

心中不由得暗想，影薇这话来的十分厉害，她固然是不敢说自己不在凤灵柔身边就不拿她当主子了。可若是顺着说，自己无论在什么地方都是凤灵柔的奴婢，那又如何躲得过去住进玉鼎宫的事呢？

殿外还站着个小铃铛呢，她若是不能留下的话，只怕贤妃未必就肯善罢甘休。

凤灵柔本来已是要开口答应了，此时听了影薇的话也是一怔，目光便不由得转到了影薇的身上。见她目光灼灼，看向水袖的眼神中竟是大有敌意。

她与水袖不睦吗？

凤灵柔暗自想着，似乎也并非如此。影薇虽然一直做出一副神嫌鬼憎的模样来，但本来的性情却并非爱与人争斗的，此时这样针对水袖……

她这里正想着，水袖却是已扑了过来，口中哭着说道：“当日里伺候娘娘的婢女，连上奴婢一共是四个一等。都是从主子十岁就在您身边的，今日里拢共却只剩下了奴婢一个了……”

一面说着，一面泪珠滚落，脸上显出了凄容来。

凤灵柔听着她提起云蝶等人，也不由得一阵伤感，虽然云蝶和葡萄两个尚在，可春蕊秋蕊却到底是遭了毒手……

看向水袖的目光中，不由得多了几分温意，口中轻轻叹息了一声。

水袖见凤灵柔动容，也知道凤灵柔一向是重情义的人，自己这招以情动人有些效果。

当下连忙继续说道：“奴婢八岁入宫，从分了宫就在您的身边。如今若是只因为这个美人的位分，主子就要同奴婢生分了，那奴婢这就去回禀了陛下，不要这位分也罢了！”

一面说着，一面又一次扑到凤灵柔的脚下，哀哀哭了起来。

凤灵柔想起四个身边的婢女，如今在眼前的只剩下这样一个了，到底是一起长大的情意……

口中轻叹了一声，伸手扶了水袖起来。说道：“若是你实在不愿意往别处去，那也罢了。只是如今你住的屋子有些委屈你了……”

水袖听见凤灵柔终于松了口，心中一块石头这才放下了。仰头看向凤灵柔，反手握住了她的手臂，含泪笑道：“不委屈的，能留在这里，便是怎么样都不委屈。”

凤灵柔点了点头，便叫人重新给水袖收拾了屋子，虽是地方狭小了些，但好在水袖一向是一个人住着，倒也可以收拾得出来。

“你先回去歇着吧，今儿也累了。”凤灵柔温声打发了水袖离开，水袖犹自一步三回头一副不舍得的样子。

等她出了门，影薇便忍不住说道：“娘娘，您这是……”

凤灵柔却收了脸上的温情，带着几分冷意说道：“我原本并未曾太过疑心她的，可……”

殷舷哲曾经说过她的那句话，浮上了心头。凤灵柔的声音低低的，如同一道在岩石之下滑过的清泉一般，清冷清冷的，“反常即妖……”

影薇这才松了口气，道：“原来娘娘瞧出了破绽来，奴婢还只当是您一时被她蒙蔽了。”

凤灵柔苦笑着摇了摇头，低声说道：“我如今想着，人只怕有时候糊涂着些才是福气呢。偏偏……”

偏偏她能看的如此明白。看得出来水袖的言不由衷，看得出来殷舷哲的虚与委蛇。

这一生，她看懂了很多上辈子她看不懂的东西。可为什么，她不如上辈子快活了呢？

若她还是懵懵懂懂，她还是容易上当的，怎么反而好像比较快活？

影薇却不明白凤灵柔怎么忽然发出这样的感叹来，只当她是在感叹水袖的事。便笑着劝慰道：“娘娘横竖知道这位温美人没那么简单就是了，所以，娘娘留下她，是要看她到底要做什么？”

凤灵柔点了点头，说道：“不错，我正是这个意思，她既然非要留在我身边，必然有她的打算，我便看看，她到底打算些什么就是了。”

凤灵柔说完，便肃了肃面容，对着影薇说道：“你跟我一起瞧瞧那新砌的墙去。”

影薇连忙点头说道：“正要跟娘娘说呢，娘娘便提起来了。那墙倒也罢了，只是奴婢问了几个人了，都说是从来就有的，并不是新砌的，这样睁着眼说瞎话的事，倒古怪的紧。”

凤灵柔站起身来，影薇跟在身后，两个人如同在宫中闲逛一般走出了凤藻宫，一路行至那道墙的边上。

凤灵柔抬眼望去，不禁轻轻的“咦”了一声。整个人便呆呆立在墙壁之前。

影薇诧异凤灵柔的反应，连忙转头去看她。却见凤灵柔双眸含泪，连身子都似在微微抖动着。

凤灵柔双眸紧紧盯着那墙壁，心中已是翻江倒海一般。原本封存的记忆涌了上来……

一模一样……

竟是与她前生所记忆的一模一样，这墙壁，这墙壁前新载下的花树……

凤灵柔长叹了一声，黑森林，这道诡异的新墙。

这些她上一世从来不曾起疑过的事，如今却都是疑窦重重，如同遮天蔽日的迷雾一般，让她如陷云雾之中，看不清了以后。甚至连那些记忆深处的恩爱，都忍不住让她生疑了起来。

凤灵柔正暗自伤神，却听见身后一个醇厚的男子之声，说道：“公主，我有事要说……”

是苏龙的声音，凤灵柔被打断了思绪，便转过身来。苏龙不知合适已悄无声息的站在了她的身后。

“那是一包花粉。”苏龙如剑般的双眉微蹙着，表情中略带了几分凝重之感，口气却有些迟疑。

“花粉？”凤灵柔不由得怔了怔，花这样大的力气，让人在她饭食中放花粉吗？

“是……夹竹桃的花粉吗？”影薇却似忽然想到了什么，有些花粉也可以致命的。

“不是。”苏龙摇了摇头，继续说道：“我找了四五位大夫看过了，这花粉只是寻常的蔷薇花粉，对人体并无丝毫的损害，据说若是长期服用，还有养颜的功效。”

凤灵柔和影薇不由得对视了一眼，若苏龙说的是实话，那乔贵嫔难道是一片好心？

可若是一片好心的话，只要把花粉拿来给她就是了，何须如此呢？

“难道……”影薇忽然说道：“乔贵嫔并不放心我，所以故意试探我的？毕竟，我若是拿着这东西说是毒物的话。就算查起来，也是胡说八道了。”

凤灵柔却蹙眉摇头，虽然不知道乔贵嫔打得什么主意，但绝对不会只是一场试探这样简单。

可蔷薇花粉，却也真是无法伤人分毫……

“也许，这东西另有什么玄机……”凤灵柔轻声说道。

苏龙点了点头，从袖中取出那小小的桑皮纸包，递给了凤灵柔，说道：“既然只是花粉，那娘娘也大可以让宫中的太医来瞧瞧，只要别说是乔贵嫔给的便好。”

凤灵柔伸手接了过来，转身递给了影薇，说道：“你先收着。”

影薇接了过来，重新放入了袖中，却见凤灵柔目光灼灼，似有所想，只是当着苏龙不方便询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