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四没有再说话，脸上一直保持着那个笑容，说不上给人一种什么感觉，反正看着不是很舒服。

“主子，您这么委屈自己真的有必要吗？只不过是一些小喽啰而已。”

黑袍男子低声道，有些替自己主子不值的口气在里面。

“有必要，当然有必要了，这么做才好玩嘛！况且谁知道这个营地里有多少双眼睛在看着我呢！”

程四笑的意味不明，也不知道说的是监视他的人，还是什么的。

顾天心一路跟着他们来到了一处，怎么说呢！看着特别残破的帐篷，很怀疑这是练手的剩余产物。

那两个人把顾正道扔在里面就走了，也没绑上，反正也是，这么多人看着，他也跑不了。

顾天心也没敢轻举妄动，等到凌晨大家都睡着了才敢行动，悄无声息的出现在破帐篷里。

刚走到跟前，顾正道突然一下就把眼睛睁开了，非常的警惕，低喝道：“谁？”

手正放在腰间，如果来人心怀不轨的话，估计下一刻迎接他的就是红刀子进白刀子出了。

......

月光照在破帐篷里，只影影绰绰看见一个黑影，脸啥的根本就看不清。

顾正道别的不说，这个警惕性还是很高的，在检察系统这些年也没白混。

顾天心见状也吓了一跳，连忙应道：“爹，是我。”

顾正道一愣，有些不信，多年的断案生涯使他养成了小心谨慎的性子，不但没有收回匕首。

反而拿到了眼前，但他并没有出言询问，冲着月光反射在刀背上的影子看清了来人。

大有一言不合就动手的趋势，只不过，这次看到的的确是顾天心。

顾正道松了一口气，一边收起了匕首，一边低声道：“你怎么来了，没被人发现吧？”

......

真的，刚才那一瞬间，顾天心真有一种被猛兽盯上的感觉，太特么危险了。

感觉稍有不对就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不，是见不到今天的太阳了。

顾天心后背都湿了，吓出来一身冷汗，缓了好一会儿才回答顾正道的问话。

“放心，没有人看见，你都被人抓走了，我能不来吗！本来都说好了今晚，不对，是昨晚救你的。

怎么突然就来人了啊！打的我措手不及的，差点就没跟上。”

......

听顾天心说这么多，顾正道也是松了一口气，真是害怕顾天心被人发现，这要真出点什么事儿他不得死去啊！

顾正道轻手轻脚的走到门口，想观察一下外面的情况，顾天心大大咧咧道。

“不用看了，门口没人守着，他们都分批休息去了，剩下的那些也都在外围巡夜。

离你最近的帐篷里被我下了点迷魂香，一时半会的醒不过来，咱们放心说就是。”

顾正道脸上不太好看，本来觉得她的行为太过鲁莽，打算训斥她一番的，结果发现闺女的做法比他还谨慎。

要说出口的话就这么被憋回去了，瞬间心情就不美丽了。

......

天也是黑，顾天心也没看清便宜爹的脸色，问道：“爹，你现在跟我走吧！我就是来救你的。”

顾正道摇头，说道：“不可能的，你信不信，别看咱们在帐篷里说什么别人都不知道。

一旦走出去，肯定会被人发现，爹也不问你是怎么进来的，你自己走当然没事儿。

要是再带一个肯定会暴露目标，你自己走吧！爹自有办法脱身。”

“你说的办法指的就是明天在黑风岭的准备吗？”顾天心直接接了一句，别以为自己啥都不知道。

......

“你怎么知道，你都听见什么了？”顾正道微微有些色变，有些话被女儿听到，这个当爹的很没有面子啊！

“什么都听到了，”顾天心没管她爹的脸色变化，平静地说道：“嗯，从你们说话开始就听着呢！”

顾正道这下脸色真是惊着了，一开始就听着呢！那岂不是所有事都知道了，包括合作一事。

“爹，你听我一句，别跟他们搅合在一起，这帮人比你想象的还黑。”

顾天心正色说道，表情前所未有的凝重，要仅仅是夺嫡也就罢了，可这伙人是特么毒贩呢！

......

一旦跟他们沾上一点儿，这辈子的清誉就全毁了，顾天心能不着急吗！

顾正道沉默着没说话，他根本就没想到会有第三个人知道这件事，而且这个人还是他的女儿，想灭口都下不了手。

顾天心看他没有一点儿往心里去的样子，急切道：“爹，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你是大理寺少卿，是朝廷的钦差，你怎么能跟贼人混在一起呢！让人知道会怎么想你啊？”

顾天心是真着急，她可是知道谣言对一个人的伤害会有多大！尤其是像顾正道这种在士林中颇有清誉之人。

哪怕才高如欧阳修者，不也被人污蔑跟外甥女有染吗？说都说不清，名声一落千丈，对清流来说，名声即是一切。

......

有的时候，哪怕是山林野老，无功名在身的那种，凡是在民间素有清誉者，都有可能被帝王征召，从此位列朝堂之上。

足以说明名声是多么重要，这种东西虽然看起来虚无缥缈，看不见摸不着。

但是隐形作用很大，有时候甚至可以当免死金牌用。

顾天心不想让顾正道好不容易才搏来的名声毁于一旦，跟他们拉开距离才是最正确不过的事。

顾正道叹了口气，苦笑道：“心心，你不懂，你还小，有些事你不明白，等你到了爹这个年纪就知道了。

好了，爹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不用你教，爹答应你，不会有事的，你先回去，好吗！”

......

顾天心简直要气死，这不是油盐不进吗？他们的危险程度远超想象，你是不知道毒品的危害性有多大！

“爹，你怎么就这么倔呢！你是不知道，这个程四手上有一种比五石散更能让人上瘾的药。

一旦服用时间长，染上毒瘾，就再也戒不掉了，他让您把官员的罪证给他，说不准就是奔着控制所有人的目的去的。

这种野心，这种算计，其心可诛啊！一旦失败被人查到你跟他们有关联，你可就完了啊！

趁现在大家只是口头约定，还没陷的太深，抓紧远离他们，还为时不晚呢！”

顾正道多年的官场生涯，使他敏锐的发现了顾天心话中的重点，药，上瘾！

历朝历代有多少君王就是死在这两个事上，顾正道浸淫官场多年，不可能不明白，但是...

顾正道垂下眼睑，神色不明，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机遇与危险并存，也许这就是一次千载难逢的机会。

......

十年的压抑，使得顾正道心里十分渴望成功，这也是哪怕他明知道淮南的事很危险，也要来一搏的原因。

他没有多少个十年可以浪费了，人这一生能有几个十年，再不拼一把，以后再想找这样的机会就难了。

他只是想证明给大家看，不是他顾正道无能，而是皇帝有眼无珠，这个想法在知道范靖童有可能通敌叛国之后更加热切。

他真想看看皇帝的脸色是有多精彩纷呈，自己当时走了眼，错把鱼目当珍珠。

要是再对比一下他顾正道就更能证明当初放弃他是个多么愚蠢的决定了。

可以说，这一刻的顾正道心里渴望被证明，他渴望能被人认可的，让所有说风凉话的人都闭上嘴。

......

“爹，”顾天心发现顾正道状态不对，刚想问一句怎么了，顾正道就挥手打断了她。

郑重道：“不必再说了，爹知道你的意思，但这是爹唯一能证明自己的机会，我是不会放弃的。

我会让所有人都知道，他范靖童终究不是我顾正道的对手，还是我笑到了最后。”

顾天心这回是真急了，这便宜爹明显是要一条路走到黑了，这怎么能行呢！与虎谋皮啊这是。

......

顾天心刚要张嘴劝他，顾正道察觉到她的意图，摆了摆手，神色十分恳切地说道：

“心心，听爹说完，爹明白你的意思，但是爹很清楚的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这件事已经成了爹心里的执念了，只有证明了自己，爹才算是走了出来。

你不要再劝了，爹知道跟他们一起的后果，也明白你担心的事儿，但你相信爹。

爹不会把自己置于险地的，你爹没那么傻，我们之间只是相互利用，各取所需。

等到这件事完了之后，爹一定会跟他们划清界限的，爹不会掺和进他们的事儿里。

就算真要支持一个人夺嫡，为了你，爹也要站在晋王一边不是。”

......

说到后来，顾正道开始笑眯眯的调侃上了，虽然他不想让自己家跟皇家有任何联系。

但是通过这几次跟顾天心的谈话，不难听出，基本上都提到过萧然，作为一个过来人的顾正道当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只是，有些事是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更何况，道长曾说过，心心她...

唉！不说了，一切随缘吧！

经过顾正道这么一解释，顾天心也不好再说什么别的，其实，她心里也清楚。

这十年的时间，对顾正道的影响可以说是非常大的，可以说那件事给他的人生观造成了非常严重的影响。

二十几岁正是人生观刚成型的时候，本以为可以为了黎民百姓做些事，结果现实却给了他当头一棒。

说真的，顾正道这些年没有长歪，顾天心心里已经觉得很庆幸了。

......

他从一个十分热血，抱负远大的人，变成了一个谨慎小心的阴谋家，可以说这一切都是武成帝萧钰造成的。

再加上，旁边还有一个范靖童在那明晃晃的对比着，想忘记都难。

这已经成为他的心魔了，只有自己亲手打破它才有可能念头通达，才有可能获得新生。

就像是唱小苹果的筷子兄弟一样，不也是人到中年才开始追梦的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