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旧没人吭声，楚北宸修长的手指轻轻叩击着桌面，有节奏的声音一下一下的仿佛敲在每个人心头。

点燃的烟只吸了一两口，只是被他夹在两指之间。

烟头上的烟灰越燃越长，因为一直没有抖动，竟然都没掉下去。

季穆远眼观鼻，鼻观心，但两眼其实一直都直勾勾的盯着那截烟灰，莫名有种捧着双手去给接住的冲动。

等反应过来，也不由被他这么狗腿的想法给恶寒到了。

但，实在是，这会子房间里的气氛真的太特么吓人了啊！

如果可以，他倒更希望可以跪到楚北宸旁边去，举着双手给他接烟灰，也不想站在这个离他最近的地方。

……腿真的好软！

在此之前，他真的没想到一个人身上的压迫感会这么强，哪怕明知道不是针对他的，可也让他有种想要胸口碎大石的冲动。

他跟着楚北宸的时间也不短了，陪他熬过枪林弹雨，闯过四面埋伏，腹背受敌，经历过争权夺利，被自己人捅刀子。

他见过他发怒，赤手空拳将人活活打死，见过他失意，一个人躲角落里抱着酒瓶子醉生梦死，甚至还见过他，自己扯着破包包扎伤口，因为怕疼眼泪鼻涕流得稀里哗啦。

可是今天的样子，他没有见过，却也最让他心惊，甚至有些害怕。

底线……莫名的，季穆远想起这两个字。

顾浅汐是他的底线，她可能是他这辈子都不能被触碰的底线。

还有……季穆远忽然就懂了。

他们这次触碰到的不止是顾浅汐，这个被楚北宸捧在手心里的女人。

还有他们这些人长久以来，赖以生存的法则――命令，绝对的服从。

他们好像……都忘了。

“陆韵留下，其他人出去。”还是那么清冷的声线，却如同一道利刃，忽然划开凝固的空气。

所有人仿佛要停止跳动的心脏在那一瞬齐齐猛然一跳，压迫感消失，可他们却没觉得有丝毫心安。

每个人脸色都很难看，其中属陆韵和暮轻轻最为严重，惨白惨白的。

尤其是陆韵，忽然听到自己的名字，双膝一软就要跪下去，旁边的程翼及时伸手拉了她一把，额头上的冷汗就一直没有停过。

好不容易等到楚北宸开口，已经想明白问题关键所在的季穆远迫切的看向几人。

他不知道楚北宸口中的其他人包不包括他，但这个时候，出去是他们最好的选择。

可显然，其他人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暮白眉头紧锁，听到楚北宸的话时下意识动了下脚，但……并没有出去：

“宸……你……”

“咳咳！”季穆远使劲咳嗽，拼命冲几人使眼色。

程翼有些纠结的看他一眼，刚准备出去，胳膊却被陆韵拉住，最终为难的看看几人，又收回脚。

季穆远真的要疯了，这些人脑子都被门夹了吗！

“都出去，如果能想明白错在哪里，就自己回去领罚。”

楚北宸第二次下令，声音依旧平平，甚至都没什么起伏。

但听在季穆远耳朵里，就跟把他的心放在火上烤似的，抓心挠肝的难受，偏偏又不能提醒。

这次最先有动作的是程翼，他像是忽然想到什么，脸色大变，拉着另一边的暮轻轻就想走。

动作太大，还在拉着他胳膊的陆韵被扯的一个趔趄。

季穆远悄悄松口气，总算还有个脑子没秀逗的。

刚想着他是不是也应该赶紧出去，免得遭鱼池之秧。

但令他没想到的是，陆韵被程翼挣开，又拉住准备离开的暮轻轻，眼泪就跟断线的珠子似的，无声的往下掉。

从昨天等到现在，一夜未眠，煎熬的并不是身体，而是心。

没有什么比漫长又未知的等待更让人崩溃。

最好的心态在这种情况下也会崩塌，就算问心无愧。

而且现在，所有人都可以离开，就自己被留下来，不管接下来要面对的是什么，陆韵都没那么勇气面对。

她不敢……

暮轻轻心疼的握住陆韵微微颤抖的手，略带乞求的看向暮白：

“哥……”

暮白拧眉看着自家妹子，又看向如同在风雨中飘摇的浮萍的陆韵，深吸一口气：

“宸……处长，我有话要说。”

季穆远已经完全放弃挣扎了。

罢了罢了，看来今天注定要这样了，他一个人着急也没用。

这段时间，日子可能过的真的太舒坦了。

外界把他们传的神乎其神，那些身处高位的人，也要对他们礼让三分，倒真的让他们都忘了，以前他们这些人是如何在夹缝里求生，他们的今天到底是怎么来的了。

也忘了，他们的今天，是谁给的，是谁带他们拼出来的。

楚北宸掐灭手中的烟，抬眸看着暮白。

已经豁出去了，季穆远反倒没那么紧张了，目光凉凉的看着其他人。

对上楚北宸深邃的目光，暮白深吸一口气：

“处长，你是我们的老大，我们尊你，敬你，跟随你，为你办事，哪怕是去死，我们也不会说半个不字。可这段时间以来，你一直都在围绕着一个女人打转，置我们这些曾陪你出生入死的兄弟于何地？这样的你，让我们都觉得陌生。这次的事情，陆韵并没有错，她只是和那个女人有些冲突，可你却将她革职调回，昨晚我亲眼目睹整个过程，陆韵她开枪是为了抓住凶手，可你却不分青红皂白，甚至连给我们解释的机会都没有，老大，只是因为那个女人，你这样……难以服众。”

陆韵早已哭成泪人，暮轻轻在旁边拍着她的肩膀安慰。

办公室里又一次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楚北宸面无表情的看着暮白：

“都出去吧。”

“不……”

“够了暮白！”季穆远是真的忍不下去了。

那些话，真的很难想象，是从一向稳重自持的暮白口中说出的。

季穆远真的很想掏掏自己的耳朵，是不是他听错了什么？

难以服众？不分青红皂白？置他们于何地，这就是他们心里的想法？

呵……他倒是真的没有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