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午，凌会盛让宋盈盈在家好好休息，他去公司了。

宋盈盈在他走后没多久就起床了。她洗漱完，换上一身黑色的衣服，拿上昨天从陶艺馆取回的杯子出门了。

西郊的墓地，依旧有大片大片的积雪。宋盈盈的厚底鞋踩在雪里，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她走得很慢，董如静的墓碑就在前面不到十米的地方，她却走了差不多十分钟。

“小静，蒲华市的冬天下了一场大雪，你看到了吗？”宋盈盈站在她的墓碑前，低声说道。不久前，她们还一起期待过元旦的雪，并相约到时一起看雪。现在，只有她一个人了。

她把盒子里的杯子掏出来，又看了一眼，杯子上绘制的是她们两个人的头像。她拿出一根树枝在地上刨了一个坑，然后把杯子放进去，再埋严实。虽然她很想留下这个杯子，但是想了想，还是给小静吧，让她永远记得她们的友情，不至于太孤单。

身后好像有人走过来的声音，她转过身去，果然看见一个高大的身影。他也穿着一身黑衣，捂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眼睛。尽管这样，她也能一眼认出他来。她扭过头去，不想看他。

他走到她身边，蹲下去，把口罩摘下来，又把怀里的一束花放到墓碑前。用沙哑的嗓音说了句：“对不起，我来晚了！”

“你应该再晚一些，不该在这个时候来，一不小心就会给别人带来麻烦。”宋盈盈的语气中带着责备。她知道他是向云拓，如果不是之前凌会盛帮他，他不可能再回到蒲华市来。

他难过得低下头去，无声地哭泣。过了一会儿，他才擦了擦眼泪站起来，转过身去看着宋盈盈，对她说道：“谢谢你，谢谢你们夫妻二人对小静，对我们兄妹俩做得一切。”

宋盈盈依旧不想看他，淡淡地对他说了句：“我们是为了小静，为了她最后的心愿。”

董如静临死前喊的那几声“哥哥”，宋盈盈虽然没有亲耳听到，但是后来听说时让她心痛不已。她知道他们兄妹二人有今天的结果，肯定是做了很多伤天害理的事，单是她清楚的，马优优的死和向云拓有关，而她被董如静带到公园被绑架。这两件事都已构成犯罪，更别说那些她不知道的险恶事情。

她不敢恳求凌会盛帮他，但她心中像压着一块石头，董如静和她哥哥从小孤苦，他们并非本性如此，所做的一切都是迫于无奈的选择。他们都是普通人，能力有限，或许他们还有别的选择，但是在威胁和压榨之下，没有任何靠山的兄妹二人依然选择了最为凶险的道路。

凌会盛心中也有一杆秤，他不是耿子旭，非要把人划分为黑白两面。他甚至想凭一己之力把凌家的黑暗面全部洗白，让爷爷安享晚年。相比之下，向云拓兄妹二人的所作所为不过是别人棋局中的一小步而已。

他曾经同情过他们的遭遇，所以才选择对他们做的事袖手旁观。如果他能凭本事躲过警方的搜捕，他也不会揭穿他。但向云拓毕竟曾经是个名人，又只是逃到了海市而已，身边还有个需要每天治疗的女朋友，他能躲几日呢？

后来董如静惨死，让宋盈盈心痛不已，也让他觉得有些愧疚，因为董如静腹中有胎儿，孩子是无辜的。尽管他依旧觉得向云拓有罪，但他还是帮了他一把。

“12月31日那天晚上，我收到一条信息，说警方的搜捕系统中，我的指纹信息已经全部更改，让我以后不用再东躲西藏。我没有看到发信息的号码，也无法查证。正在犹豫之际，突然发现我的钱夹里多了一张新的身份证，身份证上的名字是‘董晓峰’，我原来的名字。因为这样，我才相信了。”向云拓低声对宋盈盈说道。

宋盈盈这才知道凌会盛之前都做了什么。她扭过头来看了看他，这一看，差点把她吓一大跳。站在她眼前的向云拓，已然苍老许多，脸上有了细碎的皱纹，头发也变得花白了。

“你怎么……”她不忍心再往下说了。

他并没有因此而出现伤感的神色，依旧淡淡地说道：“听说妹妹的事后，一夜之间，我就变成了这副模样。这样也好，从我身上再也找不到昔日半点儿痕迹了。”

看他说得云淡风轻，宋盈盈眼中却出现了伤感的神色。她的伤感，多半是因为另一个人。虽然他没有跟她说过，但她隐约能感觉得到，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在消耗自己。他做得越多，对自己的损耗也就越大。他现在变成什么样子了呢！

看着向云拓，就像是看到了他的影子。

“他是个有能力、有担当的男人，值得你托付一生。他为我做得一切，只能证明他很爱你，为了帮你的好朋友完成遗愿。而我，我自知罪孽深重，如果不是还有人需要照顾，我也应该随妹妹去了。”向云拓看着妹妹的墓碑，心里除了愧疚，还有深深的自责。

“既然可以活下去，就好好活着吧！以后多做些善事，不枉那么多人为你做的一切。”宋盈盈这是心里话。活着，就要珍惜，才对得起他们。

向云拓点了点头，接受了宋盈盈的劝慰。临分别时，他让宋盈盈多保重，如果以后有机会能为她做点什么，他一定全力以赴。

宋盈盈也让他保重，过好自己的生活。她走后，他还在原地呆了很长时间。

上次离开蒲华市的时候，他因为刚从地下室走出来，意识不是很清楚。但他看清了妹妹的脸，看到了她眼里的泪水。他想对她说句话，但是张了张嘴，一个字也没有说出来。

他当时以为自己失去了说话的能力，后来当他到海市的时候，心情有所转变，特别是见到病床上的女朋友后，他终于能开口说话了。

他给妹妹打电话，想让她赶紧离开蒲华市，但是妹妹说她必须把孩子生下来，生完孩子，她就到海市找他们。

他天真地相信了妹妹的话，事实上他当时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只能抽空去看看房子，先把住处安排好，等妹妹来找他。只是没想到，才过了几天，居然等来妹妹遇害的消息。

告诉他这个消息的，是一个和他长得一模一样的男人。但他现在依旧认为那是一个梦境，梦里，另一个他给他带来了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好消息就是他有了新的身份，而坏消息是妹妹已经不在人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