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行驶在长安街上，顾清越从袖子里取出了那个小纸团，打开一看，里面果然写的有字。

从第一个字看下去，还未看过几句，顾清越的脸色已是煞白，最后一个字落入眼中时，仍是有些不敢相信的，她又读了一遍，手一颤，那纸片便飘落在了脚边。

眉心微微一蹙，顾清越弯腰拾起了纸片，看也不看的将它撕了个粉碎握在手心。

深吸了一口气，她闭上了眼睛。

到街心附近的时候，马车停下了，这是到富贵茶馆了。

隔着帘子，顾清越强做慵散却透露着疲惫的声音从马车里传了出来，只听她吩咐着：“蝉衣，去看看是否新进了茶叶。”

“是。”

蝉衣应声就抬步进了富贵茶馆，扑鼻而来的茶香让人心情都愉悦了起来，那李颖则今日好在也安分，并未在大庭广众之下做出些什么惊世骇俗的事儿，也没有揭露顾清越，也是，都是从鬼门关走了一遭的人，也各自有所忌惮，都不敢轻举妄动，只能暂先相安无事。

想着，蝉衣已到了柜台前，那店小二笑脸相迎着，“客官，您需要些什么，是要一间雅间喝茶，还是……”

“有新进的茶叶吗？”

蝉衣不知顾清越为何对富贵茶馆的茶叶如此情有独钟，明明煜王府的茶叶可是不比皇宫里的差了去，她之前也未见顾清越在富贵茶馆买过茶叶，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顾清越便喜好上了这儿的茶，她只隐隐约约记得似是自从师父回云地后，顾清越便不再用煜王府的茶叶了。

看蝉衣进了茶馆买茶，知夏贴近马车上的小窗口，问道：“王妃可需要我去买些什么好吃的好玩的吗？”

顾清越微微张了张口，原想说不用的，只是“不”字还未说出口，脑子里便出现了元宵夜上那位执拗的老先生费劲力气给他的老伴儿弄来的糖人，鬼使神差的，她脱口而出：“你去买几个糖人吧，我想尝尝。”

说出去了，顾清越又有些后悔了，怎么感觉还跟个小孩似的，糖人有什么好吃的，不过是哄小孩子的玩意儿……只是知夏已经去了，这样想着顾清越便又无奈又讽刺地笑了，趁着这个间隙，她身子向前倾了倾，将手里的碎纸屑从帘子与马车的缝隙丢了下去。

不过片刻，蝉衣便回来了，“王妃，茶馆里的老板说新进的茶叶还未到。”

“知道了。”

语气里似是有些遗憾，顾清越也是没有想到楚慕言会和自己写信的，信纸寄放在了富贵茶馆，虽然只有一次，还只是寥寥几句说的大云百姓的生活如何，明里暗里无非是提醒她不要有任何异动，可即使这样也够顾清越欢喜好久了，这次茶馆老板说没有进新茶，便也是没有消息了。

耳边又听见知夏满含自责地喊了声“王妃”。

“怎么了？”

“王妃，今日卖糖人的伯伯没有来。”

顾清越心里隐约便有些堵得慌，说不清是怎么了，不知是因为李颖则的手书，还是因为富贵茶馆近日未曾新进茶叶楚慕言也未曾来信，还是仅仅只因为区区一个糖人，“那就直接回王府吧。”

马夫握着鞭子敲了敲马儿，随后马车缓缓驶离了原地，车轱辘从碎纸屑上轧过，很快人来人往的，那些纸屑都被踢的散开了，连个纸末也不见了，很小的一片被踢到了街边猪肉铺子的桌角，勉强能看出上面写的是一个“蛊”字，只是杀猪的大汉来回几脚，那纸屑便粘在了他沾着血的鞋底。

回到王府后，顾清越先是去楚子煜那儿绘声绘色地把诗会往有趣了讲，说到尽兴处，楚子煜也会跟着一笑。

讲的差不多了，顾清越才回了后院，在屋子里有模有样摆弄起那件给楚子煜准备的长衫，还时不时问问知夏哪里需不需要改一改，需不需要再添什么花样。

千柔儿的两个侍女到煜王府已经是一个时辰以后的事了，她们给了顾清越一个首饰盒，说是她家小姐细心挑了些小礼物赠予煜王妃的，只是她身体抱恙便不能亲自来了，于是让她们亲手交给煜王妃。

那两个侍女走后，顾清越便拿着盒子进屋了，当着蝉衣知夏两人的面，将首饰盒打开了，不过是些寻常的珠钗镯子什么的，都是些闺中女子喜欢的东西。

顾清越对这些东西自是不甚感兴趣，她有意全赏了院子里的丫鬟，可也着实不合适，便让蝉衣知夏各自挑几个喜欢的拿去，两人再怎么诚惶诚恐推辞也奈何不过顾清越的意思，便各自小心挑了几个，面上都是欢喜又恐慌地拿着东西下去收好了。

两人一出去，顾清越就把所有的首饰都倒了出来，细细一看，最底层果然有一个暗格，手指用力一戳，暗格便被打开了，里面放着一副药。

顾清越不禁轻哂，这千柔儿倒也小心，只是这般的小心，要是被发现了怕更是百口莫辩，好在楚子煜也不至于让沐风查看这些东西。

这样想着，顾清越已是将药包打开看了个遍，药是好药，药方也是好方子，好到甚至她都不会想出这种缓解心疾的法子，给千柔儿开药的这位大夫更是良医，良医不稀奇，稀奇的是这些药里有一味药草出自云地，更不寻常的是，这味药草只生长在生还谷，名为还魂草。

顾清越盯着这还魂草，一时间眼里尽是茫然。

她忽而似是更加肯定地觉得自己愈发看不清身边的人和事了。

她还记得在广缘寺时，楚慕言问她的那一句：

“我知道顾明川是你的逆鳞，可是你真的了解他吗？”

何止是她的小川，她自始至终了解过谁？都是自以为是的凭着旧日的情分便觉得了解了，可她了解过谁？

顾清越只感觉现在的她像是落入了两张大网，掺杂着，撕扯着，她偏生还不能轻举妄动。

蝉衣知夏回来时，只见顾清越仍在摆弄着她给楚子煜准备的那件长衫，桌子上的首饰盒早已被收起，更是没有丁点儿药草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