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清越一个人在院子里梅花树下的石凳上坐着，石桌上的那盏茶早就凉透了。

她已经眼神空洞地在这里坐了一下午了，她也不知道自己在看些什么，在想些什么。

黄昏的日影穿过高墙映在她身上，也掉落了一地的斑驳。

知夏已经喝了药睡下了，大夫说伤了几根肋骨，要好好休养一段时间。

她原想着让李颖则半死不活地拖几天，逼李治秋回来见他最后一面，然后让冷燃半路劫杀掉李治秋，或者让他回到长安城也好，只要把他调离云地即可。

但是现在，突然来了一场不知是出自谁手的刺杀，万一有人阻挠李治秋回京该如何是好。

顾清越一时失神，全然未注意到蝉衣的靠近，她还以为是平常的侍女，刚准备挥手让她下去，然而抬头一看却是蝉衣。

“在丞相府发现什么了吗？”

“《生还录》并不在丞相府。”蝉衣这样说着，弯腰拿起茶杯，将早已凉了的茶水倒在了树根处，又重新给顾清越添了茶。

关于《生还录》顾清越也没有再多说些什么，只是很是随口地问了一句：“楚子煜还没回来吗？”

“围场出了那么大的事，王爷现在应该还在皇宫。”

闻言顾清越直接就将已经碰到嘴边的茶杯砸在了石桌上，起身向外走去，“备马车，现在去尚书府。”

蝉衣低声说了句“是”，便跟了上去，只留那盏茶还在泛着涟漪，茶水溅撒出来，湿了小石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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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是早就知道顾清越会来似的，顾天成一从围场回来便在前厅坐着，一直坐到了现在。

想自己穷苦出身，却因为侥幸获得皇恩浩荡，也算是荣华富贵了大半辈子了。

荣华富贵，这是个好东西啊，养肥了人心。

未进京之前顾天成尚还年轻，只顾着寒窗苦读纵马高歌，直到他遇见了柳絮，他才初觉男女之爱，柳絮虽是商贾之女，身上却没有半分商人的铜臭，柳父更是樊城有名的大善人，柳家每年都会接济不少的穷人。

顾天成和柳絮一见钟情，他喜欢她的善良率性，她喜欢他的书生意气，柳父也是个性情中人，不多反对，两人的婚事一拍即合。

可柳家也算是大户人家，从未嫌弃过自己出身的顾天成一时间就觉得有些配不上柳絮了，他决心要去长安城混个一官半职，想要更优秀地去匹配他心爱的女子。

原本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可一次官宴之后，便都不好了。

居然有官家小姐一眼看中了自己，顾天成那时特别不明白郑琼到底看上自己哪一点，是当时那一身的穷酸气吗，他哭笑不得也无可奈何。

郑琼他是娶定了，他若不娶，柳氏父女怕是没有办法再在樊城安居了，顾天成原想着如果娶了郑尚书之女，可以换来柳家的安然无恙，倒也好，谁知柳絮竟然一病不起，他也曾派人去关照过柳家，最后才知道都被郑尚书拦下了。

一来二去的就断了音讯，直到柳絮一路颠簸来到长安城，顾天成又惊又喜，便偷偷给她在城郊添置了宅院，不久后郑尚书就去世了，亏得郑琼和郑尚书并不一样，是个知书达礼的，应允顾天成可再明媒正娶柳絮。

当初郑尚书逼迫顾天成娶郑琼的事，郑琼是不知道的，后来知道了，心里也不是滋味的很，缘于内心愧疚，她对柳絮尚也和善，慢慢的两人关系便如同姐妹一般。

可顾天成忠于宁帝，宁帝要他做的，他不得不做，两个女儿总要没一个，大女儿顾思雨是长安城数一数二的才女，二女儿顾思媛自幼身体不好，饱受疾病之苦，思来想去他还是弃了顾思媛。

他承认自己不是一个合格的父亲。

郑琼之死和柳絮脱不了干系，可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因为他觉得亏欠她太多，可他还未来得及好好补偿柳絮，她却也是思女成疾故去了。

她死时手里还紧紧攥着那支白玉簪，那是当初她红着脸塞给自己的定情信物。

至今顾天成也不是很明白，宁帝做这些的意义何在，只是君命难违。

今天外场上发生了那样的事，煜王被叫进宫了，就凭那蓝衣女子的一席话，煜王妃该是会来找自己问问的，虽说她失忆了，但看那日她给郑琼烧纸钱时的样子，他就觉得这煜王妃和之前不太一样，可这又能怎么办呢，只能走一步是一步了，能瞒则瞒吧。

不知是第几盏茶了，顾清越终于姗姗来迟。

“爹爹！”

顾清越一进门就是一副哭哭啼啼的模样，她作势就要在顾天成面前跪下，顾天成怎会真让她跪了，他急忙起身亲自给她拉到了旁边坐下。

“这是怎么了？”

“爹爹今天听到那个刺客怎么说女儿我了吗？我哪认识什么公主什么的呀！她是不是想陷害我？女儿心里害怕呀爹！”

顾天成本想轻轻拍拍顾清越的后背的，可她终究不是自己的女儿，只是看顾清越哭的伤心，他还是安慰道：“当时我一心担心陛下安危，倒是忽略了你和思雨，是爹爹的不是，只是你别怕，那群刺客不过是杀红了眼，认错了人罢了！”

见顾清越仍只是哭，顾天成只好又说道：“你是我的女儿，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怎么会与那云国公主有交集呢，虽说你现在是煜王妃，可仍是我顾府的二小姐，我顾天成的女儿，我自己还不了解吗？再说了陛下都没有说什么，无事的！不用怕啊。”

顾清越渐渐收住了哭声，她抬头湿着眼眶看着顾天成，小声问道：“爹爹，清越真的是你的女儿吗？”

有几分心虚的，顾天成努力换上副一本正经的样子，“这说的什么胡话，该是被那几个刺客吓坏了，你看你都问我叫爹爹了，怎么会不是爹的女儿呢？”

顾清越这才抽泣着点了点头，看顾清越不哭了，顾天成给旁边的下人使了个眼色，那下人赶紧给顾清越倒了茶，一杯茶下来，顾清越情绪总算稍稍平稳了。

她问顾天成：“我想去祠堂看看母亲和姨娘，爹爹同意吗？”

顾天成哪敢不同意，他当即使唤了人带顾清越去祠堂。

看着顾清越走出了前厅，顾天成才身体像被抽空了般颓坐在椅子上，松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