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妍隔着大门侧耳倾听外面的动静，很快就听明白了外面要禀告的事。

巡逻到宫中暗狱的亲兵来禀，暗狱那边已经人手死尽，还被人用火油一把火烧了个彻底。

从表面上看，无论是看守还是犯人都已经死绝，整个暗狱也被浇了火油的大火烧得黢黑，抹去了一切痕迹。

到了这会儿，这亲军小队长来禀告的时候，那边暗狱甚至都还在闷闷烧着火，除了能确定毫无活口幸存的可能外，别的一概不知。

而他们之所以确定楚清屏跑了，却是另有缘由，攀爬出宫墙的时候，到底惊动了人，只是或许是走得太匆忙，因此留下了活口。

只可惜如今那人已经死了，只是临死前说，见到楚清屏跟那些人在一起。

至此，重要如刘贵妃这样的棋子为何会忽然爆发，基本已经有了答案了。

如果说林家那场突袭，是为了遮掩背后之人的身份，那么，皇宫里的这场刺驾，就是为了转移视线，遮掩耳目，好把楚清屏救走。

当然，如果真的能杀了楚帝，又或者是把楚帝重伤，也未尝不是好事。

更何况那刘贵妃还怀了身孕，倘若操作得好，扶持个幼帝登基，简直是一本万利的大计划。

而这计划中的最大的绊脚石……是楚烨！

虽然只是短短片刻，林妍就想通了这整个营救计划的可怕之处。

她不等宝公公回来，就快步回到了内室：“帝君，楚清屏被人救走了。”

楚帝愣了愣，既然猛地黑了脸。

此时此刻，这位少年帝王身上的棱角才悉数展现，便是林妍看着都觉得心惊。

这个人的戾气，原来一直都隐藏在绵软的温润表皮之下，一旦真被人过分触碰和伤害，就会瞬间刺得对方头破血流。

林妍不动声色地垂下了眼帘，没有过分打量帝王的神色。

纵然她是帝王未来的小婶婶，也不该没规矩地去做揣测圣心的事。

楚帝回过神来见她如此，眼底的厉色顿时缓和了不少，温声道：“之前刘氏不惜假意刺杀珑儿也要杀我，如今才知她是动了做皇太后垂帘听政的心思。这一次，实在得多谢小婶婶。”

他郑重道：“之前李岩已经传信进宫，禀告了京兆府衙门的事，也说了他对临郡事宜的猜测。

之前尚且只觉得这是某些人狗急跳墙，才会丧心病狂对付我们叔侄两个，如今再看，却是步步为营，煞费苦心。”

他微微坐直了身子，皇后顿时急得直冒汗，沉声道：“帝君有什么要说的就只管吩咐她就是了，何必坏了身体？”

楚帝眸色冷沉，第一次对自己的妻子疾言厉色：“李娥，朕最后再与你说一次，倘若你不能将朕的九叔和九婶当做至亲，那么，朕亦不会再将你当做至亲！”

他盯着李娥的眼睛，不顾她煞白的脸色，一字一顿地道：“朕宁愿与你恩断义绝，也绝不做那狼心狗肺之辈！”

李娥浑身颤抖，怒而站起：“你以为……”

林妍不得不出声打断了李娥将出口的气话：“帝君爱重娘娘，实在是让臣女羡慕得紧，只希望日后摄政王与臣女成亲之后，也这般有什么说什么，不见外也不生分呢！”

她这样笑眯眯的一说，声音清甜干净，带着些许调侃，又不带半点儿轻浮和不尊重，让原本锐利的气氛顿时松快了不少。

李娥生生咽下了决绝的气话，后背都被冷汗浸透了。

她是楚帝的枕边人，两人相濡以沫，相互扶持，虽然她年长楚帝一岁，但自来都被楚帝照顾和宽容。

如今听到林妍的话，才骤然想起他过往的那些纵容和宽恕，本就是帝王恩深，夫妻情深，她本不该如此恃宠而骄，过分执拗。

倘若他当真无能蠢善，又如何能够做好如今这个位置，一点点将帝王的威严深入人心？

想起自己刚入宫时，心中忐忑，他就告诉自己，一切有他，即便有什么错，他也会替她弥补，李娥顿时羞愧得涨红了脸。

她很清楚，一旦刚刚把决绝愤怒的话说出口，楚帝便是再注重夫妻情深，也不会再要一个刚愎自负的皇后和妻子了。

李娥眼眶蓦地一红，郑重地冲林妍行了一礼：“多谢小婶婶拦住了本……拦住了我的气话，否则，我真该愚蠢地伤了夫妻情分了！”

她倒是直白，有什么说什么。

见林妍点头回礼，纵然心中还有疑虑，却也还是强行摆正了态度：

“我仍旧还是对摄政王……对九叔全力太大心存疑虑，但我今日便在这里起誓，除非亲眼见到九叔反叛，否则，再不犯今日之直观臆测之错误！”

林妍算是见识到了这位皇后的直肠子了，也更加明白了楚帝对皇后的爱重。

夫妻同行，本就分不清你我，也不是没一对儿夫妻都能势均力敌，这时候，便需要有人负重前行。

而另外一人，只要知道对方的辛苦，还愿意违背本性地也做出相应妥协，那么这两个人就必然走得下去。

李娥和楚帝，便是如此了。

林妍笑容暖了几分：“眼见耳闻有时候也未必是真，皇后娘娘性情直率刚烈，倘若日后再有人君子欺之以方，不放多问问帝君。”

就怎样姐妹说一句与你共夫共子共荣辱的话就信的直肠子，还是别想着玩儿阴谋了，直接让楚帝这样的狐狸祖宗来操盘吧。

李娥见她笑得明媚，那一张脸明明十分妍丽，却并不显得艳俗，反而干净里透着一股子甜意，自己都忍不住有些脸红。

虽然心中还有防备和不信，但一来对方实在是长得好笑得甜，二来，话糙理不糙，虽然对方说的不好听，可却是实在实的大实话。

李娥始终记得，夫君才是她的第一至亲，其他人在她成为帝后之前，哪个认识她？

李家过去所说所做，怕是真的忠君爱国，却也更想这天下是帝王与士大夫共治——想分解皇帝的一言堂罢。

她想通了这个，再看林妍就渐渐顺眼起来：“……小婶婶说得是，我知道了。”

转头去看楚帝，果然见他眉眼放松，眼中惯常有的温柔，这会儿终于又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