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是呼吸而已，林锦已满头大汗，做到一半突然浑身抽搐起来。

楚郩脸色微变，强硬地将他拉起来，将真元渡到指尖，封住他的几道大穴。

林锦上半身猛地向前一倾，他感觉胸腔之中有什么东西要出来了，呕了一下，却什么也没有吐出来。

但胸腹之中那抹浓厚的不适和尖锐的疼痛似乎减轻了不少，林锦忽然急促地大口喘着气。

这个时间，太阳已经升的很高了，阳光洒在他的惨白的脸上，皮肤下的血管似乎都清晰可见，鲜红的血液正在缓缓流淌。

像是浅搁的鱼突然进入水中，林锦感觉浑身一轻，眼前突然亮了起来，喃喃道：“如意......感觉像是死了一回......”

楚郩像是被他这句话刺激到了，突然从身后抱住他，胳膊死死地锢着林锦的腰。

林锦感觉腰都快要被她掐断，咬了咬下唇，并没有出声提醒楚郩。

因为楚郩不同于手上霸道凶狠的力道，她温柔的、小心翼翼的、似乎是对待某种珍稀之物，将头缓缓地靠到林锦的肩膀上。

林锦忽然有种错觉，正在抱着他的这个人，此时似乎脆弱的不堪一击。

林锦沉默地看着地面上枝叶婆娑的倒影，心中平静的经不起一丝波澜。

他心中隐隐感觉到，他的身体，似乎出现了一些让人崩溃的问题。

但现在正在崩溃的不是他，而是他身后之人。

林锦此刻竟然有一种荒唐的想法——这病生的也挺值得！

他看着光影斑驳的树阴，无声地牵了牵嘴角。

但很快他就笑不出来了，因为楚郩声音极低地说了一句话。

她说：“长安......别离开我。”

她声音太小了，几乎只是动了动唇，林锦不知为何，竟然清晰地听到了，那句话无限倍地放大在他的脑海之中。

或许是楚郩正在他的耳边，也或许是他心中隐隐明白了一些事情。

林锦微怔片刻，正想开口说话，楚郩突然放开了他，伸手覆盖住林锦的眼睛，说道：“走吧，回家。”

楚郩的声音平静沉稳，似乎方才的一切都只是他的错觉，林锦眨了眨眼睛，下意识的点了点头。

长长的睫毛扫到了楚郩的手心，有些痒，楚郩干脆将手掌彻底捂住他的眼睛，低声道：“不要撒娇，现在不是时候。”

林锦被她捂的身子往后一仰，靠进楚郩怀里，有些怀疑的想道：“......他...刚才...撒娇了？”

楚郩的某一些想法，林锦很不能理解，明明他只是眼睛干涩眨了眨眼睛而已，怎么就撒娇了？

如果这也算撒娇的话，那他要是软软地唤她一声“姐姐”，算什么？

......求欢吗？

林锦被自己极度不端庄的想法吓到了，心脏狂跳。

楚郩扶着他手臂的手一顿，有些紧张地问道：“怎么，又开始难受了？”

“......没，”林锦难得的结巴起来，“就...突然想起来一点事...没，没什么要紧的。”

楚郩疑惑的看了眼他在阳光下红到透明的耳朵，也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说道：“知道了。”

林锦心里一突，知......知道了？她知道什么了？

楚郩没有再开口说话，只是一直抿着的嘴角放松下来，在阳光下勾勒出弧度，为她平添了一丝暖意。

林锦兀自紧张了一会，慢慢平静下来才发现小树林中十分安静，安静地几乎诡异了。

想到当时那种情况下楚郩的心境，林锦毫不怀疑现在这里就只剩下她们两个活人。

温承熹呢？也死了吗？

林锦想开口问问楚郩，但下意识觉得如果他现在问，楚郩会生气，犹豫了一下，还是选择乖乖闭嘴。

既然温家十年前便宣布温承熹病故，那便病故了吧。

就是有点可惜。

但也算是好事。

此人还有些本事和城府，不能收为己用，死了也干净。

有死人必定会有血腥味，但林锦被楚郩扶着走了有一会儿，才闻到淡淡的血腥味儿。

楚郩停下脚步，居高临下地看着半死不活的温承熹，她出手留了力道，这人还能吊着半条命活十天半个月。

“回去告诉你的主子，若是还想打林锦的注意，便先想一想脑袋上的窟窿长好了没有。”

楚郩怀里的林锦震惊了，搭在楚郩手腕上的手指轻轻颤抖起来，瀚王脑袋上的窟窿！

她怎么会知道？

十二年前在湘榴殿不经意间的一瞥让他做了一个月的噩梦。

他永远无法忘记那一天，让他一瞥便再也不敢移开眼睛，那么残暴的一天！

十二年前的丽太妃还很受宠，都城皆传言，丽贵妃是魅惑君主的妖魅，皇帝不上朝，不参与政事，只沉迷于丽贵妃的湘榴殿。

十二年前初春的某一夜，七皇女在湘榴殿离奇失踪，三天后浑身是血的出现在丽太妃的床上。

脸部完好无损，甚至没有弄脏。

但也只是脸部，她遍体鳞伤地躺在那，脑袋甚至破了一个大洞，将丽太妃生生吓晕了过去。

当时他在凤后的寝宫，皇帝醉酒醉的一塌糊涂，贵妃又昏厥过去，宫人不敢妄动那具已经算得上是尸体的孩子。

只好来请凤后，他也一并过去，远远地看了一眼。

血肉模糊，惨不忍睹。

他当时年幼，只觉得浑身血液凉了个彻底，无措又茫然的盯着那具鲜血淋漓的身体，连转开眼睛的胆量也没有。

当时，小叔叔像楚郩一样轻轻捂住他的眼睛，在他耳边低声说道：“锦儿什么都没有看见。”

凤后已经竭力控制自己的声音，强作镇定，但微微颤抖的声音仿佛揉碎了撒在那些血肉之上，深深地扎根于林锦的心底。

林锦记得当时他很平静地说：“我什么也没有看见。”

不是的，他看的很清楚，但他好像习惯让大人们放心，脑袋因为刺激什么也想不到，话语已经自动说出来。

小叔叔明明知道他全都看见了，但还是会那样说，可能他以为那样会让自己的害怕减少些许罢。

他依稀记得小叔叔那只手染了冷汗，湿润粘腻，像那具血肉模糊的身体一样让他不舒服。

不像楚郩的手掌，干燥温暖，似乎抚平了他记忆之中的那抹恐惧。

林锦想，若是当年那个人是楚郩，他大概不会连做一个月的噩梦吧。

她们都是下意识想要保护他的人，只是方式不同。

楚郩强硬地态度让他更有安全感。

这是他最需要的东西，他不需要自欺欺人。

从来不需要！

他又想，和瀚王亲近不起来，何尝不是因为当年印象太深刻，恐惧藏的太深。

没有人会认为当时的七皇女会活下去，但不知为何，半年后七皇女奇迹般的醒来了。

当年因为此事，皇帝醒后震怒，秘密派人严查，但查了很久，没有丝毫线索，直到三年后皇帝驾崩，此事才不了了之。

此事凤后处理及时，知道的人也寥寥无几，楚郩怎么会知道？

除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