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老太太坐了半天，寒暄都懒得，果真与传闻中一般性子古怪。

老两口心里都在打鼓，他们是盼着这位能指点指点外孙女的。

“开心啊，这位是兰老先生。”

看老太太目光一直都在甄开心身上，李宝拉温柔地提醒她问好。

“见过老先生，老先生万福。”

甄开心顺从地问好。

两手交叠，双腿下蹲，道了个万福。

正是这些老派人家所讲究的古礼。

老先生眼神严苛挑剔，却是个平和有涵养的人，并不含有恶意或者傲慢之意。

不像郑大贤，那日一见，就能感觉到他身上隐含的屈尊降贵。

兰老先生脸上淡然，没什么表情，却伸手将她叫到面前。

甄开心看着眼前枯瘦却白皙的手，手指甲剪得圆润，且很有光泽。

“今年多大了？”

兰老先生看到她有礼的样子，对于她的机灵十分满意。明明对自己并没有了解，却因为家人的态度而行古礼。

“回老先生的话，晚辈今年五岁半，明年开春，也就六岁了。”

“哎，好，好孩子。这是老婆子给你的见面礼，你拿着玩去吧！”

说罢，竟然从手袋里拿出了一个精巧的荷包，递给了甄开心。

甄开心拿在手里一捏，里面圆滚滚的，凭手感，她猜测多半是一把珍珠。

“长者赐，不敢辞。晚辈谢过老先生。”

楼九城夫妇与郑大贤都松了一口气。

希望今日这事儿能成，大家都好放心。

只有兰素才知道，甄开心所表现出来的有礼，并不是因为她这个人。

楼九城看她应对得体，心里又是欢喜又是骄傲，伸手提起她背上的背包，让她放下。

因为老先生上门，家里派了司机去接，她一直背着书包进来，还没来得及放下。

这边两人打过招呼之后，甄开心的眼神就看向了郑大贤。

“郑爷爷，好久不见，最近您过得还好吗？”

郑大贤心说，我这心塞得很，能过得好吗？

可想想老师在边上，不敢放肆，况且伸手不打笑脸人，这孩子其实一直都十分礼貌。

“最近我过得很好，你呢？最近感觉怎么样？”

“托您的福，最近晚辈过得也很好，”甄开心脸上并没有什么笑容，却给人一种如沐春风的温柔之感，看了一眼老太太，又看了一眼郑大贤，“敢问两位先生，也是师徒关系吗？”

一个“也是”真是微妙极了。

郑大贤瞪大了眼，他可是领教过这丫头的软刀子！

最近他是一宿宿地睡不着！她竟然！竟敢当着老师的面这么说？

他就知道，不能被她的温顺外表蒙骗！她又要干什么？！

她给他的感觉，一点都不像个真正的小孩子！

“开心！”

楼九城严肃地制止了她，生怕她又要说什么难听的话。

兰素总算露出了一个笑容，这丫头，和她小时候简直一模一样，宁折不弯，绝不妥协！表面彬彬有礼，内心却极为高傲！

多半对之前的事儿耿耿于怀，又懒得计较，看到自己上门，心里肯定不痛快。

“瞧瞧这脾气！难怪看不上大贤。你看，让老婆子来给你当先生，你看怎么样？”

“恕晚辈直言……”

“开心！”

李宝拉也严肃地喝止了她，可甄开心站在兰老先生面前，她够不着，真是急死了。

而楼九城与郑大贤却被她那句熟悉的“恕晚辈直言”给吓了一跳，若是把老先生气出点儿毛病来，恐怕事情不好收场！

这孩子，说话不温不火，却最是擅长抓重点，仔细一品，往往能把人气得暴跳如雷还不好发火！

“让她说，你们不要插嘴。这是什么毛病？”老太太觉得这孩子真是对味儿，“老年人和小孩子都不好当，成天被人管着。你说对不对？”

在甄开心眼里，这快三百岁的老太太，就是个小丫头，她可没有什么顾忌。

与其自己不痛快，还是别人不痛快更好。

赶走了小的来老的，喷走了老的又来更老的，有完没完？！

简直了！难道真以为她是什么善男信女？

“您说得对，所以，老先生，您的师父尚还健在吗？”

甄开心不闪不避，直视兰素。

这言下之意，简直就差直接指着鼻子骂：你们烦不烦！到底有个头没！

“哈哈哈哈！！”

老先生大笑出声，伸手遮住了嘴，笑不露齿已经是她深入骨髓的习惯了，可她实在忍不住。

楼九城感觉自己快要晕过去了，还不如不制止她，让她委婉地损一顿呢！下毒总比插刀委婉些。

“还是说，家里小孩子又做了什么不好的事情？”

甄开心眉头一挑，语气更加不善了。

现在饿得要死，耐着性子有礼地对待他们，可这利用身份来让她感觉不痛快？干脆赶紧走吧！

甄开心又对着郑大贤补了这么一刀，对照着之前她所寒暄的问话来看，简直就是，得罪了我一回，你还能过得毫无心理负担，现在自家孩子又作死了，才想起来亡羊补牢？

给了你机会，都不要求你怎么弥补了，你不及时停止作死，反而再接再厉，现在竟然又搬了个老的来？想压迫她再次放过？

她到底是圣母娘娘还是怎么的？简直是岂有此理！

“咳咳咳！”

正企图利用喝茶来遮掩尴尬的郑大贤，简直没有被呛死。

“哈哈哈哈哈……”

兰素干瘦的身体里爆发出如此惊天动地的笑声，吓得楼九城蹭地站起来，大声呼喊：

“医生！医生！！”

医护机器人快速来了，家庭医生也得到通知，正驾驶机甲快速赶来，楼九城才觉得稍微放心了一点。

“哎，不用不用，”兰素拿出一块绣花手帕，擦拭着眼角的泪水，她真是好多年没有笑得这么开心了，“饿了吗？我们吃饭去吧！”

甄开心听她一副主人家的口吻，更是不爽，可她的确想要吃饭了，干脆伸手扶着她的手：“走吧！”

李宝拉赶紧缓和气氛，无语地伸手戳她额头：“哎，你这家伙，天天地说‘外婆你最好啦！’，‘外婆你真棒！’感情就是哄我开心？”

甄开心腼腆一笑，当先往餐厅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