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一凌说着自己的故事，刚开始还能控制自己的情绪，可一旦记忆的闸口打开，那些不堪的回忆就那样被撕开了遮羞布，坦露在人前，秦一凌宣泄不出的情绪，都化成了眼泪，他在姜莱面前痛哭的像个孩子。

姜莱没想到会是这样，一时愣住了，过了一下，她拍拍自己的肩膀，“借你考一下。”

秦一凌还真的靠了过来，以一个不太舒服的姿势，歪着脑袋靠了过来。

姜莱尽量的挺直着后背，可是还是不能弥补身高带来的差距，秦一凌歪着脖子，靠着接着说。

“那个男人不但是个王八蛋，还是个变态。他看我长大了，就暴露了本性。他白天打我，晚上开始借着擦药的名义，对我下手。我那时候还不到九岁，不知道那意味着什么，可是我也知道那不是好事。我忍着恶心，用了两天时间下了决心要跑。”

“可惜我想的太好了，他花了大价钱把我买回去，又怎么可能让我那么轻易的逃跑。我还没跑多远，就被抓了回来。那一次我差点被打死，足足躺了半个月，才勉强能下床。”

“不过这样也有一个好处，他没有再碰我。然后我就记住了，我只要身上的伤见好了一点，就开始新一轮逃跑，他就接着打我，一次比一次狠，最严重的一次，我昏迷了一个星期才醒。醒过来的时候，就听见他在跟别人说话。”

姜莱自认为自己的童年充满了黑暗，没想到平日里嘻嘻哈哈的秦一凌竟然是这样过来的，听的有些揪心。

“说什么？”

“卖二手。”

秦一凌吐出三个字，让姜莱更加难受了。

“都过去了，以后好好过。”姜莱是个务实派，不会说那些漂亮话劝人，而且秦一凌也不用劝，他只是找个人说说话而已。

“嗯，我知道，要是过不去我也不能活到现在。他卖了我反倒成全了我，我半路就跳车逃跑了，后来碰到了叶叔叔和boss，他们救了我，给了我新的人生。”

“原来是这样，难怪你们关系那么好。”姜莱了然。

“嫂子，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秦一凌坐直了身子，没敢看姜莱的脸。

“不告诉小何？”姜莱猜到。

“嗯，别告诉她，我不想让她知道我这么脏。”提起何美丽，秦一凌的眼里被痛苦占满，他的手死死的捏着自己的裤子，身子崩的很紧。

“胡说八道什么！那不是你的错，你也不脏。”姜莱不同意秦一凌的说法，一脸严肃的纠正他。

“秦一凌，我告诉你，过去的已经过去了，把握现在和以后才是你应该做的，你钻在死胡同里不出来，这辈子都没法好好过。”

“我忘不了。其实很多时候我加班都是自愿的，我宁愿熬夜在办公室里做事，都不想早早回家睡觉，因为我睡不着，就算睡着了，也会被噩梦惊醒。”

秦一凌苦笑，这些年，他何尝没有努力过，可是阴影太重，他走不出来。

“交给我吧，等回去了我给你做心理疏导。”姜莱心里盘算着要用什么方法才能把秦一凌的问题解决，就听到秦一凌无奈却轻松的话。

“嫂子，谢谢你了，这些事我憋了好多年，第一次说出来，心里好受多了。”压在心里的大石头，终于被掀起了一道缝隙，有空气和阳光进来，把里面阴暗腐朽的东西驱逐了一些。

“我的荣幸。”姜莱见他真的没那么难过了，心里也放松了一点，不过又想起了另一件事，“对了，我听小何说，秦玉凤不顾生命危险，非要找什么东西，似乎是跟你有关，你真的不去看看么？”

秦一凌眸子的光芒暗淡，“嫂子，我不想去。他们都把我卖了，现在再来一场相认的戏码，不觉得荒唐可笑么？”

姜莱皱眉，“也许另有隐情也不一定，你要是不想直接面对，我就去了解一下是不是另有隐情，到时候见与不见，相不相认，你自己拿主意，行么？”

“好吧。”秦一凌压下心里的抗拒，终于点头。

只是他和姜莱不知道，在不远的地方，秦玉凤也找到了树洞，把压在心底的愧疚和思念悉数倒了出来。

“走吧，就算不见他们，你也该吃药了，再烧下去脑子坏了，叶氏损失就大了。”姜莱看了一眼秦一凌冒着虚汗的额头和略红的脸，知道他的发烧还没好。

秦一凌笑笑，“好吧，嫂子为了我当了半天树洞，我也得为叶氏着想。回去吃药。”

他说完站起身，虚弱的身子摇晃了一下，好在没有摔倒。只不过在转身的一瞬间，差点跪了。

距离他们不远，站着两个人。

一个是本应该在叶氏坐镇的叶檀，一个是一局之长陆凡。

秦一凌不知道他们站了多久，刚刚靠在姜莱身上坦坦荡荡的不觉得有什么，现在想起来特别不妥。他不安的嘀咕了一句，“完蛋了，boss一会还不得剥了我的皮，嫂子你得救我。”

叶檀脸上没什么表情，姜莱不知道他站了多久，也不知道他生气了没有，揉了揉眉心，丢下一句“我先把自己的皮保住再说。”就朝着叶檀快步走去。

第218章 我信你大于信我自己的眼睛和耳朵

叶檀没有像往常一样迎过来，定定的站在原地，等着她过去。

不顾陆凡看好戏的表情，姜莱径直走到叶檀身边，拉着他的胳膊，“什么时候到的？”

“在秦一凌靠着你的时候。”叶檀没什么表情，语气平淡，却让姜莱莫名抖了一下。

咳……她尴尬的咳嗽了一声，“怎么会突然过来？叶氏那边……”

叶檀抿着唇，还是说了实话，“叶氏安排好了，电话一直打不通，我不放心，过来看看。”

叶檀说着，抽出被姜莱挽着的胳膊，想要往前走。

姜莱心里一紧，“叶檀。”抓住他衣袖的指尖微微捏紧，脸上神情严肃，带着一点不安。

叶檀转头看了她一眼，没理会，只是挪开她揪住自己的手，往前挪了一步，又往左挪了一步，弯腰站在姜莱面前。

“你……”

从回来到现在，叶檀总是想各种办法黏在她的身边，第一次拂开她的碰触，姜莱摸不清现在的叶檀在想什么，换位思考了一下，觉得自己刚刚的做法确实有欠考虑，心里发虚。她想抓住叶檀解释一下，还没开口，叶檀就抽出胳膊，再抓上去，还是被推开。姜莱心里发堵，也有些委屈。

她已经做好了不管是软还是硬，好歹要解释一下的准备，还没开口，就看到叶檀弯着腰在她面前。她一时忘了要说什么，只一个你字，后面变僵在那，再也说不出一个字来。

“上来。”叶檀没让她等太久，身子再弯下去一点。

姜莱回过神来，快手快脚的爬了上去，两只手交握，搂住叶檀的脖子。

秦一凌高悬的心稍微落下去一点，他走到陆凡身边，“凡哥，我的命是不是保住了？”

陆凡的视线在秦一凌的脖子上扫了一下，带着一阵风。

秦一凌缩缩脖子，身子抖了一下。

“也许只是秋后问斩。”陆凡恢复了看好戏的神情，不急跟上叶檀的脚步。

趴在叶檀的后背上，姜莱依然没有解除危机，她侧着脑袋，看着叶檀侧脸的线条，“你生气了么？”

叶檀倒是很快回了话，不过不是在答，而是反问。

“为什么生气？”

“刚刚秦一凌再讲他小时候的事情，我看他太难过，就让他靠了一下，你别生气好不好？”姜莱生出一些紧张，略解释了一下，等着叶檀的反应。

“原来是在说他小时候的事情，难得他能放下自己的包袱，找到一个倾诉的人。”叶檀语调不变，仍然让人分不清他的情绪。

“叶檀~”姜莱想了一下，在叶檀的脸上亲了一口，撒了个娇，“不要生气嘛，我错了嘛，以后会注意的。”

“错了？你错在哪里了？”叶檀的声音里终于带了点情绪，虽然不知道这个情绪到底是好还是坏。

“我不该让秦一凌靠着。”姜莱能想到的唯一不妥的事情，就是这个了。

叶檀哼了一声，“他心情不好，情有可原。”

哎？姜莱不敢相信的看着叶檀，想了一下，“话也不是这么说，还是欠妥当了。你生气也是正常的。”

叶檀见她实在没有get到自己的点，叹了一口气，托着她的手不轻不重的捏了一下，“我没有气这个，最多只能算吃醋。”

姜莱腿上一痛，身子一凛，没注意吃醋的说辞，“那你气什么？”

叶檀松开一只手，抓住姜莱的手放在嘴边，咬了一口，才恨恨的说到，“我特意跑过来找你，你见到我一点兴奋的意思都没有，也不亲也不抱，惴惴不安的像个小媳妇。”

姜莱一噎，“我这不是怕你生气嘛。”

叶檀仍然不满，“你是我老婆，我相信你大于相信我自己的眼睛和耳朵。”

姜莱这回彻底的愣住了，她知道叶檀爱她，宠着惯着，无非是爱。可是没想到他对自己的信任竟然是这样的。都说眼见为实，他亲眼看到秦一凌靠着她，不理会身边陆凡的戏谑和看好戏，都没有生她的气。

这根本就在她的意料之外。

姜莱感动的不知道说什么，手拂过他冷毅的脸，偏头又亲了两下，“对不起，我补回来。”

“晚了。”叶檀冷哼。

“不晚，一辈子那么久，我慢慢还。”姜莱放松下来，愉悦的搂着叶檀，情话顺嘴就说了出来。

“好，我记着了，连本带利我随时来收。”叶檀终于不端着了，跟着笑了起来。

“对了，陆凡怎么会过来？”

叶檀过来尚且说得过去，心念着老婆，在叶氏待不下去，可是陆凡需要坐镇锦城，出现在这里有点匪夷所思。

“还记得锦界山上那个地下窝点么？”叶檀解惑，提了一句。

姜莱当然记得，她还带人在里面搜了一圈呢，不但找到了他们对付赵枭的计划和证据，还发现了一点不寻常的东西。只是……

她想到一个可能，“你是说，这里也发现了一个？”

叶檀点头，有了一种我老婆就是聪明的迷之骄傲感，连语调都上扬了一些。“嗯，不过不是一个，是三个。地震之后，搜救人员救援过程中发现了这个，上报了警方。之前叶实的事情他们警务系统内部通过气，秦县警方通知了陆凡，他才过来。”

“三个，他们到底想要干什么！”

这段时间发生了太多的事情，上次发现的粉末，姜莱还没研究出什么来，现在又发现了三个，那些人到底要做什么？

“现在还不清楚，因为地震破坏，里面已经塌了，没找到人，也没什么发现。现在怕有余震影响，危险系数抬高，不能下去看。可能要过几天才能知道了。”

叶檀快速的解释了一下，然后不满的晃晃头，“老婆，你关注点错了，我说了我没生气，但是我还醋着。”

他直白的说出自己心里的话，等着姜莱哄。

没让他等太久，姜莱脸难得的红了一下，附耳轻声说了几句，声音太小，却都钻进了叶檀的耳朵，他脚步顿了一下，然后满意的笑笑，“放过你了。”

“嗯，谢谢老公不杀之恩。”姜莱抬手捏了捏叶檀的脸，搂着他一起笑。

前面的气氛很温馨，可是秦一凌却不知道。从他的角度，看到的就是叶檀面沉似水，姜莱小意讨好被推开两次，然后虽然是背着姜莱走，可是两个人似乎也没什么交流。

他惴惴不安的跟在身后，时不时看一眼前面，最后还是受不住，快步跟了过去。

陆凡拉不住，暗暗笑了一下，“自己去领罚的傻子。”

“boss。”秦一凌脚步虚，却没有影响速度，他眨眼的功夫追上叶檀，喊了一声。

叶檀停下脚步，回头看他，“嗯？”

“我觉得有必要解释一下刚刚的事情，不是你看到的那样。”

秦一凌傻傻的开口，没敢抬头，闷声解释。

他这辈子得到的不多，叶家人给了他最珍贵的东西，他不想因为一个误会，跟叶檀有什么隔阂。

“那是什么样的？”叶檀紧了紧想要下去的姜莱，挑眉问了一句。

“我病了，还哭了，嫂子把我当流浪狗了。”想起姜莱之前说的流浪狗一词，秦一凌索性接受了。

噗……姜莱没忍住，笑出声了。

秦一凌感觉到不对，抬起头，见到两张笑脸。

“你们……”

“出息。”叶檀嫌弃的骂了一句，转身接着走，不理犯傻的秦一凌。

“哎不对，boss，叶哥，你没生气对不对？”

又是问他生气不生气的，叶檀哼了一声，“现在生气了。”

就在秦一凌还想着为什么现在才生气，现在气什么的时候，他看到对面有一个人小跑着过来。

是何美丽。

她见到叶檀和陆凡，楞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打了招呼，看秦一凌的时候，脸上多了一点复杂的情绪，最后把视线落在叶檀的背上，“老板娘，我有事情要跟你说。”

姜莱示意叶檀松手，从后背上下来，“怎么了？”

“我……”她视线瞟了下秦一凌的方向，拉着姜莱走到一边，用只能两个人听到的声音把刚刚秦玉凤跟她说的事情重复了一遍。

“你说什么？当年是因为秦玉凤生了重病才卖了秦一凌？”

何美丽说了不少，归根结底就只有一句话。当年有一种怪病在秦县盛行，秦玉凤不幸中招，没钱医治就会死。秦家二老不忍心女儿就这么没了，思来想去，就只有一个办法。

卖儿子。

他们卖儿子并不单单是要拿钱给秦玉凤治病，还考虑着趁机让他离开秦县。他们想的很好，觉得买主是个有钱人，就算以后秦一凌有个病有个灾，也不会像他们这么束手无策。咬牙狠心的把秦一凌送走，用那两万块钱带着秦玉凤去省城治病。

许是上天可怜他们痛失爱子，秦玉凤被救下来了。可是他们想的太美好，没有考虑到失去儿子之后，他们能不能承受的住。

两夫妻带着病好的秦玉凤回了家，看着熟悉的房子，却再也没有儿子的身影，不禁悲从中来，从那以后，再也没有真正开心过。

夫妻俩内疚了一辈子，没日没夜的干活，想多赚点钱，看看能不能把儿子赎回来。可惜他们费尽心力找到了当初的买主，却被打了回来。说他们的儿子根本不听话，早就跑了。

夫妻俩不知道儿子死活，身子每况愈下，终于双双病倒，多亏秦玉凤细心照顾，再加上想要见到儿子的执念，才活到今年，可惜一场常见的降温天气，要了两个人的命。

死不瞑目。

何美丽想起秦玉凤说的语气和描述的场景，心里酸的不行。站在秦一凌的立场，她是觉得秦家二老的做法太过分。可是为人父母，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孩子死，她又觉得有点理解。看着秦玉凤恳求的样子，她的心乱成一团不知道要怎么做，第一反应就是出来找姜莱拿主意。

她安抚了下秦玉凤，让她先休息一会，她跑出来找姜莱，没走几步，正好看到他们回来。

姜莱叹了口气，刚刚听了秦一凌的故事，现在又听到了事情的原委和隐情。她比何美丽知道的多，也明白秦一凌心里的恨和避而不见的坚持。

“我知道了，事情没有这么简单，秦一凌吃了不少的苦，哪怕他们情有可原，他也不是一天两天能放下的。我们最多只能劝劝，不能替秦一凌做决定。”

“他……”何美丽想问秦一凌都吃了什么苦，可是又怕自己听到会受不了，犹豫着最终还是没有开口。

“我答应了他不告诉你，我没法说。但是我能告诉你一些别的事情。至于怎么做，你自己拿主意。”姜莱不想秦一凌永远在死胡同里出不来，也明白自己不管用什么办法，都得让秦一凌自己先解开心结才行。

“你知道他为什么特意强调不让我跟你说么？”

“知道，我们只是普通同事，我没什么资格知道。再说，我已经表明了自己的心思，他拒绝我当然要彻底一点。”何美丽听到姜莱的问话，特别有自知之明的说出了自己想到的原因。

姜莱被她气笑了，或者是被这两个互相折磨的人气笑了。

“你就那么懂他的心思？”

“他上午已经说得很明白了。”何美丽委屈的垂眸，眼泪带落不落的。

“可是事情跟你想的有点不一样啊……”姜莱拉了个长音，把何美丽的好奇心勾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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