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风口连着通风道，通道比较狭窄，本来这里唯一的作用就是通风，当然不会有多宽，个子不高的人最多也只能蹲着，大多数时候还是趴着走来得方便。

休息间内的骚动隐隐约约地传了过来，季末来不及分辨那些赶过来的人都说了些什么，只能拖着龙煊快速在黑暗的管道中趴行。

有那个女人带头，季末的眼睛也勉强适应了黑暗，很快就爬到一个交叉口，交叉口由于连接多条通道，空间相对来说比较宽，看那女人已经停了脚步，季末猜测她是打算在这里休息一会儿了。

没等季末开口询问对方为什么会帮他，那女人突然转过身来，劈头盖脸挥下来一巴掌！

但季末是谁啊，他对那女人本来就有怀疑，跟她走的时候也留了个心眼，和她默默拉开一段距离，看到那一巴掌即将扇到他头上，季末飞快地抓住了她的手腕，不管对方怎么用力，再也不能靠近他一毫米。

“你！你什么时候力气变得这么大——”那女人惊骇莫名地看向季末，没被钳制的手从口袋里掏出个照明器，刷的一下，整个空间都被照亮，“我没认错啊，确实是那孩子……”

季末皱着眉，即使对方的表情除了困惑并无恶意，他也没松手，“你想干什么？”

“你还问我想干什么，我要是来晚一点，你就要被人吃掉了知不知道！？”女人满脸都写着“怒其不争”四个大字。

在休息间匆匆看了一眼，季末只看到这是个中年微胖的女人，现在仔细一看，他发现对方的穿着也是邋邋遢遢的，头发乱七八糟，看上去好几天没洗过了，一绺一绺满是油光，随意找了根橡皮筋就扎起来。但认真看，她的五官还是不错的，就是脸有点浮肿般的虚胖，双下巴几乎跟脖子连到一块。

——这是个明明长得应该还不错，却不爱打理自己的女人。

季末没来由地觉得这人有点眼熟，眉头也皱得更紧了：“你是谁？”

“我的名字叫罗萨娜。”对方飞快地报了名字，看了眼躺在季末旁边七晕八素的龙煊，张嘴想说什么，却突然收起了照明，压低了嗓音用快语速说：“快走，你和龙煊必须在他们排查人员的时候赶回会场！”

季末却没有动：“你不说清楚，我不会跟你走的。”

“你！你这孩子！”罗萨娜脾气一上来，又想揍人，但她已经领教过季末那瘦小身躯里蕴藏的力量，伸出去的手又收了回来，“你怎么能怀疑我！你宁可跟龙家的人混在一块都不信我？你怎么对得起你父母！他们为了你——”

罗萨娜激动起来声音也有点拔高，越来越控制不住自己，甚至看样子还想过去跟季末干一架，那愤怒和悲伤不像是装出来的。要不是龙煊发出一声闷哼，有醒过来的迹象，罗萨娜估计会失控。

“来不及跟你解释了，总之我不会害你的。你现在要做的就是赶紧联系几个熟人，约好说辞，等邦区长手下的那些人来盘查的时候不要露出马脚，人多就不会惹人怀疑，邦区长只会把嫌疑放在跟他有仇的人身上。”

其实不用罗萨娜说，季末也清楚他不可能带着龙煊直接离开。凶案刚出来，他们人就不在会场了，任谁都会把怀疑的目光放在他们身上，洗都洗不清，更别说他们还真的跟死者在同一个空间里待过。所以在爬上来之后，季末偷偷用讯通仪联络了谢少棠和苏白涟。

但从罗萨娜的一举一动中，季末能确定她对自己没有恶意，还可以判断出她应该跟自己父母有交情，刚见面时她说见过小时候的自己也不是假话。唯一令季末感到不解的，是她对龙煊甚至是龙家的排斥，似乎她对季末父母的死亡有另一层解读。

罗萨娜打开讯通仪，不知道从哪里找出大厦的平面图，带着季末转到另一条路，指着面前的通风口，让他就在这里下去。

临走前，罗萨娜只说以后她会再跟自己联系，却没有留下联络方式。

这个通风口下面是个走廊，往外走几步就是个小露台，这栋大厦的每一层楼都有几个一模一样的小露台，有的人厌烦了宴会上的气氛会出来透透气，这种小露台还挺受欢迎的。

罗萨娜挑的这个小露台，离会场不远不近，而且附近也没有人。

季末抬起头，看到拐弯的地方有个监控器，他刚要用自己的能力去影响，却发现已经有人比他快一步，把监控器电路掐断了。

季末先把龙煊弄醒，过了没两分钟，谢少棠和苏白涟两人就一前一后地到了约定地点，“刚才会场外面好像发生了什么事，小末，你没事吧……”

“我没事。”季末摇摇头，用最简洁的语言把今晚发生的事情提炼出来，省略了罗萨娜，将大致经过告诉了包括对自己处境还不太了解的龙煊在内的三人，“这是个双重圈套，一开始是给我或者白涟下药，即使我躲了过去，后脚对方又算计了龙煊，总归我们当中会有一个中招。”

“邦区长的女儿也真是可怜。”苏白涟语气平淡，眼底却隐隐有怒意，要不是季末，他估计就真的要上当了！

谢少棠更关心的却是季末，“小末，你的身体没事吧？你真的喝了那杯酒？”

“当然没有，我怎么可能真的喝，只是想看看他们要做什么罢了。”季末暗暗对谢少棠眨眨眼，后者很快明白过来，对季末露出一抹微笑。

龙煊脑子还有点晕，但他很快想起季末的话里提到的人，眉头皱得死紧：“蔷薇社跟我到底有什么仇？”

“恐怕不只是蔷薇社，蔷薇社的背后还有别人。”谢少棠把兄弟帮的小胡子对苏白涟的挑衅，以及兄弟帮一夕之间所有成员不明死亡的事拉出来说，省略掉季末窃听的内容，只将他们的推论跟龙煊两人说了下，“原本我以为他们的目标是帝国内优秀的人才，没想到他们盯上的会是龙煊。”

苏白涟面露不解：“蔷薇社跟陷害龙煊的人真的是一伙的吗？前几次他们都是冲着我来的，为什么你认为他们的最终目标是龙煊？”

“因为除了你和小末之外，再没什么人能跟龙煊传出绯闻。”谢少棠不无醋意地说。

“……”苏白涟有点语塞，龙煊的脸色也不大好看。

只有季末半点不尴尬，还一副自己很倒霉的样子，望向龙煊的眼神里写明了“看到没有要是老子真的答应了你的追求怎么死的都不知道”的信息。

一队警卫匆忙跑过走廊，很快发现小露台这边的四个人，“快！这里还有人！都抓起来！”

“谁敢动我？”龙煊半眯起眼睛睥睨对方，身上的气势加上出众的长相，成功让对方犹豫了。

“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会在会场外面！你们跟莉莉小姐是不是有什么关系！”警卫中站出一个人，看样子是这个小队的头领，语气咄咄逼人。

“看制服就知道，我们是圣紫罗兰的学生，受你们邦区长的邀请来参加宴会。怎么，出了什么意外吗？”谢少棠面带微笑，不卑不亢地回答。

警卫小队长眼里的警惕这才消下去一些，但他还是谨慎地问：“刚刚你们都在哪里，干了什么？”

“我们从半个小时前就在这里了，一直没有离开过。”谢少棠说。

发现女儿惨死，邦区长愤怒之余立刻让人调出所有的监控录像，却发现监控系统全面瘫痪，画面只能追溯到三个小时之前，也就是宴会开始前后的那段。他们发现除了丢失的那三个小时的记录，再往前只有人进入大厦，没有人出来过，所以警卫们就把重心放在了与会的宾客上。

“莉莉小姐是我们邦区长的女儿。”小队长解释道，“她在十分钟前被发现死在休息室里，死于毒药。现在大厦所有的出口都被封锁了，所有人都要回到会场进行检查，还请你们合作。”

所有离开会场又没有不在场证明的人都被抓了起来。邦区长只有这一个女儿，对她十分宠爱，爱女的惨死让他顾不上得罪人，即使在场的人当中有不少背景深厚的客人，他还是不肯轻易放人，发誓一定要找出凶手。

“我们会合作的，不过还请邦区长不要因为伤心而失去理智，我们有四个人，又跟莉莉小姐无怨无仇，绝对不会是凶手。”谢少棠语气温和目光真诚，一手外交手段发挥得淋漓尽致，任何人都很难对他产生敌意。

“好的，我会向邦区长转达的。”小队长说。

一番对话下来，小队长心里已经排除了谢少棠四人的嫌疑。

四个人自觉回到会场，季末故意走在最后，小声跟谢少棠说：“你刚才跟他说半个小时都在外面，如果现场有人指证你，那就穿帮了。”

“不会的。”谢少棠对他笑了下，“这一整晚我都在跟一位美丽的夫人交谈，而半个小时前，那位夫人借口补妆离开了。”

听到谢少棠这么说，季末才想起身边的人一进入会场就跑到别的女人面前献殷勤，顿时没好气：“你还好说！那个女人到底是谁，还不让我跟她说话！”

谢少棠嘴角翘得弯弯的，在季末的眼神变得凌厉之前回答：“我刚才不是说了吗，她是一位‘夫人’。”

“是‘夫人’？！”季末惊讶地看向谢少棠。

“我听出她的声音，才主动接近她的。”谢少棠搭住季末的肩膀，让两人靠得更近些，把声音压得更低，“那女人不好对付，说话滴水不漏，两个人目标太大，我不能让她起疑。”

“你都跟她说了什么？”季末皱眉。

“比起这个，我更好奇刚才在露台上，你是不是还有话没说？”谢少棠问，“比如你和龙煊是怎么离开休息间，又怎么知道那个露台在什么方位的？”

谢少棠很聪明，这一层楼有那么多一模一样的露台，如果季末只是随便找了个通风口，又怎么可能马上通知他们在什么地方？

“你发现了？”季末本来就不打算对他隐瞒，眉毛一挑，“有人出手帮了我。”

“是宴会上的人？”谢少棠蹙起眉，如果对方也是宾客，说不定另有目的，后面还有什么陷阱正等着他们。

季末却摇了摇头：“不是，她看上去对我很了解，而且手中还有大厦平面图，我刚才检测过周围的监控器，发现监控设备都不能使用了，不清楚这是她做的，还是夫人做的。”

“对了，刚才我们说到夫人，她是这次士师大赛举办方犹林集团的高层之一，人称雷夫人，孀居快十年了，在犹林高层的份量并不轻。”谢少棠说。

“竟然是犹林集团？！”季末有点惊讶，犹林集团家大业大，圣紫罗兰学院附近的“铂金之雨”商行就是他们的产业，是典型的中立派。否则在战事胶着的当下，三方势力都不会给士师大赛卖这个面子。

不过如果是犹林集团的话，那也不难解释对方拥有灭光兄弟会、扶植蔷薇社的力量了。

但，雷夫人既然是犹林集团的人，怎么会跟龙煊过不去呢？